第三十三章 摘叶飞花手
崔燕儿看看地上父亲的尸体,又看着眼前站着的父亲,“爹~爹,是你吗?”
那崔天魔不答,众人眼前又是一花,躺在地上的老妇一声惨叫,没了气息,竟是在一瞬间被这个崔天魔以不知名的手法一招致死,那崔天魔手里已经多出一样东西,陈绚宁看得仔细,果然是自己的家传宝物绿玉钗。
那崔天魔把绿玉钗轻轻一推,绿玉钗在空中有如挂着一根细线,缓慢地飘向陈绚宁面前,陈绚宁伸手接住,触手冰凉,知道不是假物,道了声“多谢”,忙藏在怀里。
崔燕儿对着这个父亲仔细观察,忽然大叫,“你不是我爹!你用了缩骨易容术!”
王羽清与崔天魔相处日久,也分辨出来,“阁下到底是谁?我师父的腰带上从来不挂配饰。”
那崔天魔忽然一笑,口中说话,竟是个苍老的女声,“小丫头和小伙子都很不错,小丫头,你的仇人已经死了,你的金寒蛊世上只有我能解得了,不如跟我走吧!”
崔燕儿手起一式,“你不是我爹,你到底是谁?”
众人眼睛再次一花,这次潇湘公子和吴道生早已全神戒备,待假崔天魔身形一动,便一起挡了过来。那假崔天魔哈哈大笑,潇湘公子和吴道生只觉一股无形大力推来,根本抵挡不住,忙屏息运力相抗,但那股力量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一招的功夫,那人就摆脱了两大高手,王羽清和陈绚宁忽觉身上各处穴道被一一点中,但又不似受到什么伤害,反而内力畅通起来。
这些事情只一眨眼功夫,等到王陈二人醒过神来,场上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身影,连着崔天魔和那老妇的尸身都已不见,老远还有人浪被挤开又重新合上,似乎那人从来都没有出现在台上过。场下人数何止千人,但人人目睹,不由不信世上竟还有这样厉害的高手存在。
崔燕儿惨呼一声,跳下台去,追着已经不见踪影的怪人下山狂奔,拄杖老妪这才恍然也跟在崔燕儿身后狂追不已。
武林大会闹了如此一出,又有如许高手殒命当场,众人一时完全无法适应,潇湘公子咳嗽一声,“诸位,今日天色也晚,又多了这许多事故,武林大会明日再继续,要请各位武林同道谅解。”
王羽清受了那怪人许多指,四肢百骸舒适异常,拉着陈绚宁的手向吴道生等道,“吴世伯,崔天魔虽然身死,但我与他师徒一场,也不能任由他的尸体被人夺去而不顾,我和绚宁妹子立即下山查探消息。”
吴道生向陈绚宁道,“宁儿,你重伤未愈,千万小心。”
陈绚宁点头,“我跟着清哥,会注意的。”
王陈二人又向于坚心圆和潇湘公子等点头示意,快步下山而去。
下山路上全是往回走的各路武林豪杰,将小道堵得水泄不通,王羽清担心陈绚宁伤势太重,无力发足追赶,便想把她负在身上再行赶路。不想陈绚宁却连道不必,“刚才被那个假崔天魔点了周身大穴,感觉伤势没那么严重了,连之前耗尽的内力也在逐渐恢复,此时要运功对敌还有困难,但稍稍用些轻功赶路好像还能撑得住。”
王羽清观察陈绚宁的面色,果然在苍白中透出一点点红润,比刚才确实好了许多,心下对那怪人佩服不已,“那人只瞬间功夫就让我们大伤回转,武功内力之高怕比无常门的那两位还要高出许多,不知是何方高人。”
当下二人不及再加思索,眼见路上行人愈多,不敢再耽搁,立即平心静气,默运玄功,快步下山。黄山派的轻功本就是天下一绝,王羽清也自不弱,一时山上行人只觉眼前一闪,似有人影飘过,再睁眼细看时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如此行了一个时辰,早将一众武林豪客远远抛得无影无踪,整个山路上只王陈二人脚不粘地地飞驰,陈绚宁到底大伤未愈,内力渐渐难以为继,气息粗重起来,止不住还要咳嗽两声。王羽清心疼不已,不待陈绚宁反抗,一把将她举起背在身上,脚步不停继续赶路。
陈绚宁心头一暖,把头埋入王羽清宽阔的肩膀,两张脸紧紧贴在一起,轻唤一声,“清哥~”
“嗯,别说话,调理内息要紧。”
陈绚宁瞥眼看见落在自己鬓边的银灰色发丝,终于忍不住流下委屈愤恨的泪水,“清哥,你别嫌弃宁儿这一头丑陋的头发好不好?”
“傻丫头,我们早已生死与共,再也不能分开了,是不是?远房小表妹!”
陈绚宁感动不已,轻轻在王羽清脖子上印了个吻。
“别闹,快快调理,等恢复了换你背我跑好了。”
陈绚宁噗嗤一笑,心中便渐渐安定,用起功来,之前被崔燕儿抽去的内力精力看来是永远失去了,剩下的不过是失去前的十分之一,想要再练回来只怕没有个三年五年是想也不用想了,更可怕的是这满头的白发,即使清哥不介意,作为一个花季少女,自己也不可能全部放得下来的。如此想着心事默运心法,不觉困意上涌,在王羽清背上感受到一股安定的力量遍布全身,便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连串的水珠忽然砸在脸上,陈绚宁眯着眼醒过来,天色昏暗,山间正下着小雨,身下的王羽清依然在快速奔驰,额头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轻轻滑落他坚毅英俊的面颊。
陈绚宁卷起衣袖替王羽清擦脸,王羽清气息微喘,“小沙弥醒了?”
陈绚宁看着自己一身的僧衣无奈一笑,“我睡了多久?”
“才一个时辰不到。”
“我们这样追,会不会追到岔路去了?”
“燕儿新得了师父几十年的内力,还无法完全驱使自如,她这一路跑一路把香木神功的真气散发出来,我闻得清清楚楚。”
陈绚宁沉默半晌,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自己被弄成这样,却不知到底应该责怪何人,崔燕儿是被万素音迷了心智,现在又死了父亲,也是可怜,想要恨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叹口气拍拍王羽清的肩膀,“清哥,让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赶路了。”
王羽清听陈绚宁这一声叹息,又如何不知其中的原由,“宁妹此生受了这许多的苦楚,我王羽清从今往后定要护她周全,给她幸福。”反而抬手把陈绚宁的身子更背得靠拢一些,“没事,香气越来越浓郁,我们已经追近了。”
又赶了几里路,便有风雨声夹杂着兵器的碰撞声传了过来,陈绚宁听风辨器,往一处山坳里一指,“再那里!”从王羽清背上跳了下来,伏低了身子当先潜了过去。
王羽清怕陈绚宁有失,忙跟随在后,手里的长剑轻轻出鞘,耳听着金石之声绵密不绝,似远不止两人在相斗,转过山坳,眼前豁然开朗,此处有一条山涧从高处落下,形成一条四五丈宽的小河。河边浅滩上人数众多,一伙蓝衫白巾之徒手持长剑,正围着假崔天魔催动攻势,正是点苍派白显龙等人,其他点苍派人物均散在一旁观战,崔燕儿和拄杖老妪看得跃跃欲试,不远处还有两名少年也在放对相攻,打得极为激烈,却竟然是李正亭和柳承宗。
陈绚宁见柳承宗衣衫褴褛,白唇红眼面容憔悴,原本的巨剑早已遗失,现在手里所用不过是一柄再寻常不过的青钢剑,而李正亭的目光依然迟滞无神,但手中一把鬼头刀却使得虎虎生风,内力修为比之前不知高处了多少倍。柳承宗勉力抵挡,渐渐体力不支,招式上虽然不吃亏,但兵器不顺手,便有些相形见绌,落在下风,险象环生。一边是自己表哥,另一边是放自己逃走的救命恩人,陈绚宁实不想看到两人中任何一个受到伤害,大叫一声,“别打了”,展开轻功只两个跨步就持剑插入两人中间一站。
柳承宗一门心思全在抵挡李正亭的招式上,见李正亭的鬼头刀劈头一斩声势威猛,只能长剑一翻刺向他的手腕,忽然眼前一闪多出一人,想要收招已经不及。李正亭招式一出也用处全力,眼见多了一人也是无法。
“叮当”之声不绝,柳承宗的长剑和李正亭的鬼头刀被同时荡开,二人只觉一股大力撞在自己腰间,浑身劲力全失,但一瞬间内力又重新恢复。再抬头看闯入之人,却原来是一头花白的陈绚宁和眉头紧锁的王羽清。
王羽清和陈绚宁一先一后相差不过一步,柳承宗和李正亭的兵器还未及身,王陈二人的龙凤双绝剑已经发动,自动生出一股力量将兵刃隔开。四人中陈绚宁暗器功夫最为卓绝,察觉到刚才除了自己四人的功力之外,还有一股更为强劲的力量替自己挡了一下,将李柳二人的力量隔了开去,定睛一看,就发现他们的腰间都有一片小小的绿叶随风飘落,“一片叶子能有这样的力量?又是谁怕我受伤要助我一臂之力呢?”
柳承宗停了手中的剑,望着陈绚宁一头的白发,连一向沉静冷峻如水的面容也露出了痛惜之色,“表妹,你~”
陈绚宁凄然一笑,“表哥,这几天你在哪里?我们可担心你了。”
王羽清扶住柳承宗左看右看,笑道,“幸好没有缺胳膊少腿。”
柳承宗淡淡一笑,目光不离陈绚宁的发顶,默然不语。
陈绚宁怕李正亭放走自己的事情还未被崔燕儿知道,因此只向李正亭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李正亭的双目里全无神采,一开口还是一字一顿,“他阻挡我们去抢崔天魔的尸体,他和假的是一路。”
陈绚宁疑惑道,“表哥你为何要帮那个人?”
柳承宗不答,注意力已经放在与点苍剑客交手的怪客身上了。
崔燕儿和拄杖老妪对这边的事情犹如未觉,也在全神贯注怪客的一举一动。
王羽清见那假崔天魔左手提着崔天魔的尸身,右手提着老妇的尸身,在五行剑阵中闪展腾挪游刃有余,有了白显龙主持的五行剑阵比之前应对王羽清时不可同日而语,以个体而论,这五人均已不弱,白显龙和白须老者更是厉害,剑阵中剑气纵横,寒光闪烁,似已网罗一切阵中物事,结果却连假崔天魔的一片衣角也不曾碰到过。
白显龙剑招不缓,朗声问道,“阁下不是崔天魔,却到底是何人?”
怪客尖声笑道,“点苍派在此埋伏多时,见到我也不多问,上来就围攻于我,现在再问是否有些迟了?”说着右脚一蹬,以内力作刀,割断了几根小草,接着一脚踢出,几片叶子飞起,分袭点苍派五人的长剑,连同白须老者在内的四人长剑一齐脱手落地,只白显龙勉强硬受了一下,喉头一甜,退了开去。
陈绚宁见怪客竟在这些断了的叶子上附着了极强的劲道,“想来刚才相助自己的也定然就是此人了,此人功力实在是深不可测,我和他非亲非故,他却为何又帮了自己一次?”
白显龙面如土色,拱手道,“点苍派本无意冒犯阁下,全是阁下假扮成崔天魔模样,才造成这般误会,还请见谅。”
怪客把手里崔天魔的尸体抬了抬,“真崔天魔已死,阁下还不能放过他么?”
白显龙一怔,仔细看那尸体果然便是崔天魔,摇头叹道,“原来如此,既然此人已死,那点苍派与他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怪客抬头看天,“实不足向外人道也。”
白显龙点头道,“阁下不愿见告也罢,点苍派就此别过”,转身领了点苍派一干人等,出了山坳快步而去,再不回头。
怪客点头叹道,“点苍派白显龙,嗯,也算是一号人物。”
如此一来,河滩边上人便去了大半,仅余下崔燕儿和拄杖老妪对着怪客虎视眈眈。
怪客对她二人看也不看一眼,“人死如灯灭,执着于皮囊又有何益?小姑娘,不若你跟我回去拜我为师,我便救你一命,你看如何?”
崔燕儿得了崔天魔数十年的修为,还无法完全化解,体内正饱受真气激荡之苦,更何况崔天魔自身也因真气反噬而丧失了本性,以至身亡,自己若不能及时压制混乱的真气,恐怕过不多时就要重蹈父亲的覆辙,更有甚者,加上自己所受的金寒蛊,怕要比父亲死时更痛苦十倍百倍。这怪客说能救自己,看他这样大的本事,所言应是非虚,但眼前这人性格如此怪异,也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又如何放心得下,一时犹豫不决,沉吟不语。
拄杖老妪却毫无顾虑,只是怒目圆睁盯着怪客,“就算我死千次万次,也要替小姐报仇,快把尸体还给我!”拐杖如风,只攻不守,向怪客身前招呼过去。
怪客双脚站在原地,如同生了根,只上半身左右前后微微摇晃,便把老妪的拐杖躲在一边,口中的声音略带悲伤,“雨儿,你家小姐没死,她也被香木神功迷失了本性,我若不救她,她也活不过今年了。”
老妪一呆,随即怒道,“胡说,哪有把人打死再救的道理!”拐杖继续没头没脑的乱打,已经全无章法可言。
怪客嘿嘿一笑,忽然把手中的老妇掷了出去,掉在十丈之外的草地上,老妪一惊,弃了怪客赶过去看,“小姐,小姐!”一摸之下,只觉老妇身体滚烫,竟然又有了呼吸,不由大喜过望,“小姐,你活过来了!太好了!”
王羽清和陈绚宁目睹如此神奇之事,对怪客的武功更是佩服,王羽清抬手道,“多谢前辈替晚辈和宁妹疗伤,晚辈等实在无以为报。晚辈虽与崔天魔不合,但到底有多年的师徒之情,还请前辈将崔天魔的尸身赐还,好让晚辈与燕儿将其妥为安葬。”
怪客凝视王羽清,“你是紫染石的传人?”
王羽清思忖,“适才在祝融峰上,老妇对崔天魔使用了催眠魔音,崔天魔中招脱口而出说出了紫染石所属,这怪客在台下想必已经听得清楚”,此刻也无从隐瞒,只能点头道,“不错。”
“那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怪客指着陈绚宁问道。
王羽清跨前一步将陈绚宁挡在身后答道,“宁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怪客惊噫出声,喃喃自语,“天意,天意啊!”向陈绚宁招招手,“你过来。”
陈绚宁见怪客似乎并无恶意,便上前行了一礼,“多谢前辈搭救之恩。”
怪客抓起陈绚宁的手,陈绚宁立即感觉一股清流顺着浑身的经脉散在四肢百骸之中,失去的内力竟有缓慢恢复之象。
怪客一边施展内力,一边面向崔燕儿道,“幸好你修习取阴术时日尚短,否则宁儿坚持不了几天。”忽然向崔燕儿喷出一口香雾,崔燕儿身形一晃,眼神立即模糊起来。
李正亭见状扑了上来,被怪客飞起一叶,点中了穴道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