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雕像
“等等等等，我们自己进去就行了，你们就没必要了吧？”
刚走到府衙面前，南宫玥才瞧了一眼府衙恢宏的朱红色大门，门上的鎏金铁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萧炽一把拉住她，言辞凿凿，“我们自己进去，你们不是还有事？赶紧走吧。”
萧灼在旁边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他们在府衙前面拉拉扯扯，引起了不少的目光，差役似乎在里面忙着什么，好半晌才有人走过来询问。
陈阿婆不紧不慢地讲述了经过，徐伯时不时补充一句，只有那两个熊孩子一直猛推南宫玥，好像很害怕她进去一样。
南宫玥嘴角一抽，顺着他们的力道走了几步，本来她也没想进去，干脆和陈阿婆和徐伯招招手。
“陈阿婆，徐伯，我们去花苑吧。”
徐伯脸上露出一个笑，慢慢走了上来，陈阿婆却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去了，让徐伯带她去。
南宫玥有些遗憾地叹息了一声，但还是谢过她，瞧着差役带着两个少年进去了，这才慢悠悠地和徐伯漫步在宽阔的大路上。
越靠近花苑就越热闹，徐伯很少出来，路上的人倒是不太认识他，倒是让他们多了几分清净。
徐伯似乎心情很好，虽然还是时不时咳两声，但是步伐走得快了一些，暴露出主人激动的心绪。
路上的小吃摊冒出滚滚的白雾，带着食物的香气，两棵柳树下面站着两个卖花的小姑娘，手里的花儿娇嫩欲滴，她们手里还拿着一个竹筒，时不时用柳枝条往花瓣上洒水。
南宫玥看了两眼，走过去买了两支开得荼蘼的山茶花，大朵大朵的花极其饱满，颜色瑰红如玫瑰，却长了形似牡丹的模样。
回头走回来的时候，徐伯正站在木桥的一棵老柳树下面，下面是流淌的清水，丝柳河的支流混着花苑的花瓣和岸边桥头的柳絮，像是一条飘动的彩带，涓涓流淌。
柳树褐色开裂的树皮映着徐伯苍老的皱纹，岁月的齿轮在这里一年一年转动，在他们身上都留下了痕迹。
他却恍若当年，对南宫玥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南宫玥鼻尖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恍惚朦胧的景象，在很久之前，似乎也在这样一棵柳树下，当时的徐伯还没有这么老，脸上容光焕发，笑呵呵地低头对她说着什么。
幼年的南宫玥抓着他的衣角，嚷嚷着要上城墙，要见爹爹。
再一变，却是少年骑着高头大马，迎着夕阳和他挥手，徐伯折柳相送，一直跟着灵马走出了好远。
她忘记了旧人，但旧人从不曾忘记她。
快哉，殷娘子，徐伯，爹爹......六岁之前的记忆，她终于全部回想起来。
南宫玥快步走过去，把一支山茶花递给他，笑着道：“徐爷爷，今年的山茶花开得真好。”
徐伯笑着接了，眉目慈和，“小少主也风采依旧。”
东城主府的故人，徐伯和王嬷嬷，都是当年跟随南宫陌的故人。
当年风祁一路相助赫连紫风，声名大振，敏感的故人追随着她的步伐，前来相助。
后来被贬谪锦州，他们也跟了过来。
徐伯是先祖母虞氏的老仆，王嬷嬷是虞氏的贴身女使，也是南宫陌的奶娘。
他们的家人都在叛乱中死去，只剩下他们依旧执着地追随着故主，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他们早已经把南宫陌当成自己的孩子，自然也把南宫玥当成最疼爱的后辈。
南宫玥说好了要奉养他们到老，结果却忘了他们。
她莫名很难过，一边跟着徐伯的步伐走向花苑，一边道：“徐爷爷，跟我去幽蓝之域吧，你们可以在那边养老。”
幽蓝之域有更好的环境，更好的资源，他们可以在那边生活的自由自在，更加舒适自然。
徐伯却摇了摇头，低叹，“看到小少主好，我就什么都放心了。这么多年，我和你王奶奶已经习惯生活在锦州了，没什么不好的。”
“小少主当年说这里是家，所以把这里治理的很好，你看，这里这么繁华，百姓富足，民心所向，锦州团结一致，都是小少主当年的心血。”
徐伯有时候抬头望向天空的时候，仿佛还能看见十几年前的火光，落在锦州的天空上，把这里烧成一片废墟，变成人间炼狱。
但现在，赛涵草原一片平静，当年闹事的妖族和兽族已经变成了断旗台上染满血色的亡魂，锦州城威震四海，护城大阵固若金汤，再没有宵小胆敢来犯。
最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你爹爹，我怕......怕他回来找你，却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南宫玥微不可察地一僵，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花枝，徐伯看过来，眸光微微温和。
她把所有情绪掩下去，低低应了一声，就是鼻音有些微重。
徐伯的脚步停住，打断了南宫玥的思绪，笑着说，“小少主，花苑到了。”
南宫玥一怔，抬眸望去，这才发现他们已经不知不觉间到达了花苑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流来来往往，一条圆润小石铺成的小路直通前方。
花苑是不让外人进去的，南宫玥知道里面种着的是温棚的花朵，她对花不感兴趣，也就没想进去。
她的目光往左移，在人群特意留白的地方看见了一座雕像。
雕像是用光洁的大理石铸造的，上面还有浅浅的淡黄色纹路，大约有一人多高，细节雕刻得极为精致，腰带上挂着的锦州城主令十分显眼，流苏被风吹起的弧度也刚刚好。
南宫玥总算明白那些侍卫大哥为什么说，他们只认得半张脸了。
因为这幅雕像，真的只雕了半张脸。
风祁一身广袖青衣，宽袖微垂，如同披星戴月，微风动流云，没有梳玉冠，而是把一头墨发轻垂下来，他微微弯腰，双手平抬，是一个行礼的动作。
抬手间，广袖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寂然平和的眉眼，以及低垂如水的眸光。
“当初雕这副像的时候，赵剑那孩子请了最好的工匠，绕着小少主的画像转了七天，又商量了足足半个月，才敢一点一点开工。主持的是当年为九翎云氏一族雕刻画壁的工匠。”
“当时他没办法雕刻出小少主的完整面容，只好折中雕了一半，反反复复推翻又重建，耗费三年时间，才终于完成。”
之后这个工匠愤而投笔，认为自己不能雕刻出公子祁半分神韵，转去当了一个书生。
南宫玥顺着徐伯的指尖往对面看过去，居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建筑。
高高的旗台伫立在城墙上，角度一分不差，正好和雕像相对，形成一条直线。
徐伯的声音带着叹息，“这是王珂设计的，那边就是断旗台。”
公子祁的雕像，拜得居然是他曾经斩杀无数敌人的断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