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道不同
独孤氏是什么时候分裂的?已经没有人说得清楚了。
独孤氏自己的族史上认为是在破空离去,嫡系一脉定居异界的时候,剩下的一些旁支不满这个决定,选择留在九荒大陆,暗中发展;而一些比较古老的家族,例如秦氏一族,他们的古籍记载,独孤氏其实早在很久以前就有分裂的迹象,已经走上了分裂的道路。
原因也很简单。
在广槐城的时候,独孤离夭和秦慕曾有一次谈话,她给他讲那只变成泡沫的美人鱼的故事,秦慕试探她的时候,曾经犀利的问过。
“在这么多年的牺牲和付出里,难道真的无悲无喜,不会生出怨念吗?”
独孤离夭的回答是,“当然。”
当然。
没有人喜欢一直付出,永远付出,直到失去一切,变成孤家寡人,抱着自己的荣耀的墓志铭死去。
要么劝诫自己,时时遵守祖训;要么背叛家族,去寻找另一片天地。
在独孤氏守护大陆的千年时光里,异心者当然有,而且已经逐渐形成气候。他们叛逃出族,形成自己的势力,黑暗与不甘不断滋生,隐居山林者有之,蓄意报复者也有之。
而独孤璇这一支,就是怨念的化身,他们在暗中行事,不被独孤氏承认,甚至被独孤澈深恶痛绝,称之为背叛者,欲除之而后快。
独孤璇是独孤离夭的姑姑,很久很久之前,在她前世的时候,她是她的姑姑。
后来独孤璇战死,不知怎的居然盗取生命之果,几乎抽干了半棵生命神树的力量,让自己不死不活的生存在世上。
她的罪行被钉在独孤氏的耻辱柱上,独孤离夭却有意放她一马。
到底是亲姑姑,勉强算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只要她不做很过分的事,独孤离夭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顶多当她已经过世了。
但她的野心越来越大,已经越过了独孤离夭的底线。
宫殿内门窗大开,阳光肆意的斜射进来,浅浅的灰尘泛着金光,在阳光下看的一清二楚,黑釉木板铺在地上,映着红木桌椅,侧殿上还挂着一副半人高的美人图,云鬓鬟发的女子浅笑盈盈,一袭白色的祭袍,裙摆边渐变的蓝色莹莹生辉,绣着复杂的繁纹。
独孤璇让人上了茶,她知道南宫玥口味,没让人上她平日里很喜欢的杏仁茶和花茶,只上了一壶龙井。
“姑姑知道你要来,特意让人做了一些糕点,你看看喜不喜欢。”她眉眼温柔,没有坐在上首,而是和南宫玥坐在同一边,轻轻把糕点推到她手上。
南宫玥低眸看了看,拿起一块金丝奶油卷,咬了一口,下意识拿起龙井边的玫瑰露。
茶杯旁边还有一杯玫瑰露,独孤璇没说是谁做的,但南宫玥也知道。
她小时候嗜甜,父母又不让她吃那么多甜食,担心她爱好得太明显,会被人利用,独孤璇便悄悄给她做一些甜食。
这碗玫瑰露就是这样来的。
看到她拿起玫瑰露,独孤璇的眼眸亮了亮,有些欢喜的样子,却又强制压着。
旁边的紫衣侍女轻轻递上手帕,南宫玥有些不适应地蹙了蹙眉,独孤璇一看,连忙挥手让侧殿内来来往往的侍女们全部退下。
幽蓝之域的人很少,明镜圣殿之内就更少,南宫玥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如影随形的服务了,这让她很不习惯。
独孤璇亲自抓起她的指尖,像小时候那样细细给她擦干净指尖,又问她,“还要吃一点吗?这个核酥饼还不错。”
南宫玥顿了顿,感觉到独孤璇细腻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指,她的皮肤很好,水润白皙,健康的粉色指甲染了一半的玫红色,显出几分优雅贵气,还有少女的娇嫩感。
“姑姑不必劳烦了,我们说正事吧。”她把手抽回来,推开糕点和玫瑰露,语气有些冷淡。
独孤璇僵了僵,慢慢把手收回来,目光依旧不离她,“说吧。”
南宫玥望着前面的美人图,那上面女子她很熟悉,在占星台上面,也挂着一副美人图,和这幅是同一个人。
是她自己,或者说前世的独孤离夭,和现在的她有几分相像。
占星台那副画得更加严肃一点,她不苟言笑,手里拿着海神权杖,眉目淡然,而这幅上面的她正在笑,怀里抱着一束桃花,人面与花相映红。
当时她还年幼,才堪堪十五岁的年纪,脸上还有一点婴儿肥,明目皓齿。
她转开目光,淡淡道:“姑姑应该明白我的来意,在赛涵草原上,那个被杀的妖族,我需要姑姑一个解释。”
独孤璇声音柔和,“不过一个不听话的虫子,死了也就死了,还麻烦你这般劳碌,这事不值一提,倒是夭夭能来看姑姑,姑姑很高兴。”
不值一提?
南宫玥忍了忍,没有让自己把一腔怒气喷洒出来。
“姑姑慎言!妖族一向与我独孤氏交好,算是兄弟也不为过,妖族与独孤氏一体,如果它们不值一提,那独孤氏算什么?!我是妖族少主,姑姑这话是在蓄意羞辱我吗?”
就算那个妖族有过错,也不是他们如此虐杀的理由,更何况小雪貂还这么小,他们居然就要赶尽杀绝?
这么多年过去了,独孤璇这一支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是以为她真的会一直容忍他们?
南宫玥的声音不算高,但是语速很快,急言之下颇有厉色,外面的侍女们一下子呼啦啦跪了满地,颤抖着喊,“少主息怒!”
哪怕已经分裂,被除族,其实他们还是认为自己是独孤氏的一支,坚持认嫡系一脉为正统。
这样不上不下,和当年的茫然不知何处去的百里倾颜有什么区别?
南宫玥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情绪,看到对面的独孤璇一脸愕然,还有些受伤和难过。
沉默良久,独孤璇低声道:“夭夭,你不是想起了姑姑来看姑姑的吗?为什么要这么疾言厉色地质问我?”
南宫玥望着她眼里的难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张了张口,刚想安慰她,却听她道:“那些不过是畜生而已,犯上谋逆,杀了就杀了,值得你这般对姑姑生气?老祖宗糊涂,跟他们称兄道弟,夭夭你怎么也糊涂?”
又轻轻抓住她的手,哄小孩一般,“莫要生气了,姑姑答应你,下次处理得隐蔽一点,不让那些人去吵你。是不是审判司他们找你麻烦了?姑姑会处理好的。”
尖利的指甲扣进木椅的扶手上,在光滑明亮的釉色下留下一个浅浅的印痕,南宫玥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保持着风度和礼貌。
果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