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李四月的心思
相比南楚而言，吴越的空气更湿润，大概是靠近水边的缘故，也更有江南烟雨的味道。夜晚的风也带着十足的潮意，给热夏的晚上添了几分凉意。
小安刚给封少桓盖好薄被，一出门在院子里又看见李四月正站在那里，她忙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到李四月身上:“晚上风凉，快到屋里去。”
一路进了屋，李四月又问:“桓儿睡下了?”
小安点头，一边给她倒水一边问:“这么晚了，姐姐怎么到我们院里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摇头，低着头道:“哪会有什么事，一切都被他安排的极妥帖全面，你看，就连你们母子都辟了单独的院落，可见他的用心。”
确实如此，当时李四月因伤心过度又晕船又身子不爽李很是昏迷了几天，不过小安一直拒绝顾应平这过于殷勤周到的安排，但他硬是要做，又偏哄得封少桓对他信服贴心。
“小安，只是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这个话不要李四月讲，她也是明白的，之前李四月一直卧床也就不说了，可如今身子好些了，自然得为将来多做考虑。
“姐姐的意思我都明白的，只是姐姐我们自到这吴越王爷无微不至的关系照顾，他对你……且不说这个，你就看他之前偏要收桓儿为义子，今天又当着他自己王妃的面说那些话，他从不曾放下姐姐啊，做这些的原因傻子也瞧得明白。”
想离开，怕是困难。
“若非姐姐今晚主动来找我商量，我也早想说了，姐姐猜怎么着，我竟有时有一种回到当年刚到南楚时的错觉，仿佛一切都回到从前了一般，好些事又在重演。”
这感觉也是李四月的，她苦涩一笑:“莫要再说，往事再不会重演。”
是啊，当年为了顾应平她费尽心机拒绝周丰翼，但最后却留了一段永生难忘的情在南楚，今次，她又为了周丰翼拒顾应平于千里之外，小安说的重演，确实何其不像啊！
“正是他对我的好傻子都能看出我们才非走不可，他不应该再为我蹉跎岁月了。只是今天跟他谈话的内容实在情况不佳，我才想找你，我们悄悄的离开吧。”
“什么？”
“我想过了，他虽变得固执了些，可他终究不是丰翼，当年丰翼为了留我做的那一套他是绝对做不来的，所以等我们尘埃落定非离开不可了，他也没有办法，不会为难我们的。只是……”
她想了想，道:“为了他好，我们原来离开这吴越，走的越远越好，但……”
但是今天顾应平说了一句话，他说李四月重新回到他身边他这辈子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她的痛苦了，李四月明白那种失而复得，原本落定的一切再次重新洗牌，任谁也不肯再重蹈覆辙，她内心深处不肯，顾应平也不肯。
他要守着她，她何尝又不想也守着他，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只是这些心情都不该再说出来了，她不能给他任何的希望。她便对小安道:“但是，我们孤儿寡母，我又有孕在身，实在经不得舟车劳顿了，怕也只有栖身在这吴越。”
“这是必然的。”小安道，“大夫说过多回了，姐姐已经动过一次胎气，这身子是再经不得风浪，便是原来离开王府，也不可太远，不然小心因小失大啊。”
这也是一个原因吧，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点头:“所以啊，你这段时间想法子找一处院落，最好是买下来以便我们安身，先离开王府再说其他，只是这事得瞒着他进行，不然……”
小安点头:“我知道的。”
“只是我们是逃难出来，你身上银钱可还够?”
“放心吧姐姐，自封府出来我带了些细软，到王府后王爷事事周全也不用我出毫毛，钱倒都还好好的，购置院落应该好可以。”
只是钱也不算太多，购置了屋子，日子怕也难过，只是这话小安没说出来，她也不想李四月为了钱的事心烦，虽她一生够凄苦的，但仔细想想李四月还不曾因钱而苦恼过。
李四月点了下头:“那就好，以后的事慢慢再说吧。”
“其实……”
小安欲言又止，李四月看着她:“什么话说不得，对我还吞吞吐吐?”
“姐姐，我们对吴越也不够了解，若能让王妃帮忙找房子肯定更有效率，而且……”
她想说那王妃指不定也跟她们自己一样，巴不得她们快些离开，李四月若求帮忙，她一定全力配合的。
李四月自然明白小安没说完的话，她道:“我明白，就算不为这一桩，我也是得要和她好好说话的。”
原本李四月是不打算跟叶昭云过于接触的，因为虽她想顾应平幸福好过，实则内心深处她也生了些嫉妒，她一生向往的那个男人如今名正言顺属于叶昭云……
大概女人就是这么奇怪矛盾的生物吧。
不过今天因着顾应平当着她们两个的面说那些话，李四月想她不得不私下里找一下叶昭云，说明一下自己的态度了。
……
一早上出门，李四月目光扫过院落四周种植的昙花，她回想起顾应平之前在南楚告诉她的话，他说他这些年为她种了满园的昙花，就等着主人回来开放，她从未怀疑他的话，前些日子从不曾在意周遭一切，今天细细看来，这院落里的风致，那屋里的一应摆具，处处都透着他的良苦用心。
然则，她却再也不能接受他这份心意。
叶昭云一早上起来没有看见自己贴身伺候的丫头，她觉得很是奇怪，莹莹这丫头以前从不敢怠慢主子，可是自去年她生了一场病就变得几分奇怪，刚开始叶昭云并不放在心上，可慢慢的，直到有一次叶昭云上街买东西偶然发现原该休假回家的莹莹却跟林姒清走在一处，形状密切。
叶昭云知道这丫头出了问题，不过林姒清既动了她身边人的主意，若她贸然拿莹莹开了刀，只怕林姒清还会再打她身边下一个人的主要意，既是这样，自己何不将计就计，而且还能防止除莹莹外的其他下人叛变，何乐而不为。
只是，莹莹一直以来只是给林姒清传递一些她与顾应平关系的消息，倒不见得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即使有时一些小事叶昭云也能轻松化解，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最近几天那丫头又开始经常频繁外出，难得是林姒清要有新动作?
她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梳妆，才刚绾好发髻便听有门人来报李四月来了，她竟是吓得掉了手中的耳环。
庭院正值盛夏，处处翠意，四下绕绿，芙蓉争艳，夹竹斗美，正是一年中最葳蕤华茂之时。丫头让李四月在院里白玉桌前坐下，又赶紧沏了茶水端了点心瓜果上来，叶昭云有些慌张的行来，脸色有几分奇怪。
李四月看着她朝自己行来，一脸敷衍笑意。李四月自认也算了见识不少女子，高贵如公主等，低贱似青楼之女，她算识人无数。就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叶昭云聪明贤惠，确实算贤妻之选。
她对李四月的态度是梳理而不喜欢的，但又没有过计较算计。她应是深知顾应平心思的，所以见李四月突然前来应该是有些心慌吧，她也在害怕，因为在她看来如果李四月一定要争，她一点胜算也没有。
不过这些李四月也都不在意了，她只要知道了一点便足亦，那就是叶昭云是爱顾应平的，是会体贴照顾他的那个女子。
李四月看得出，叶昭云确实是这样的人，比起去年在江都见过的那个什么永义郡主，又嚣张又爱耍心机，满口自私之言还一副处处为了顾应平的奇怪模样，李四月自然更放心叶昭云。
也是了，顾应平看女人的眼光从来都不会差，他当初能愿意娶了她，又这么多年相敬如宾，她自然是个好的。
“没想到夫人这么早过来，我竟还在洗漱实在不好意思。”
李四月摇头:“我怀着孩子睡眠向来浅，倒是我打扰你了。”
叶昭云亲自给她倒水，发现茶壶里竟是浓茶她瞪着旁边丫头:“你们怎么伺候的，夫人怀着孕怎么能饮茶，快些换了水来。”
扭头她又对李四月道:“喝白水是无味了些，不如让让煮些酸梅汤之类的来喝，夫人以为如何，我也是听说怀孕的人总爱吃些酸食，也不知是不是对夫人胃口。”
反正今天是要跟她说会儿话的，她便点头:“都听王妃安排。”
叶昭云便忙吩咐了下人们去煮汤，才又坐下，她看着李四月道:“不过夫人突然过来倒着实让我惊讶，不知道夫人……”
“想来你其实也该是猜到我要过来的。”她却道，“我们明人不说那些暗话，既都是想为王爷好，我们便开门见山吧。”
叶昭云脸色讪讪的，但随即她又想她是堂堂正正的王妃，人家李四月都没有觉得什么，她怎么还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李四月又接着道:“你与他夫妻这么多年，想来也该明白，他不是个会胡乱伤害别人的人，所以，昨日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他心里有郁结，想发泄也是正常。”
那不是发泄，是他的真心话，叶昭云很明白，不过她只是笑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