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永别
从顾应平那略显得释然舒畅的表情里,周丰翼猜测他一定是得到了什么,不然不可能心情这样好,他应是抓狂的,悲痛的才对,怎么会有这种好像一切皆好的表情。周丰翼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李四月,眉头紧蹙。
“但你也别以为我就会原谅你。”顾应平又道,“周丰翼,当年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但是她不想看见你我争吵,所以为了她,我愿意跟你和解。不知道回到吴越我再给你写信来,你还会不会回我的信?”
“当然了,我说这些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在你这里,我不否认这一点。”顾应平苦笑了一下。
周丰翼却有些呆住了,他看着顾应平:“你说什么,你要回吴越了?”
“怎么,是开心还是兴奋?”顾应平冲他挑了下眉。
“你们......那日在北山究竟谈了什么?”他问,他很好奇,真的好奇,为什么那样执着的顾应平突然跟李四月谈过后就想通了,要知道,换了他是顾应平,一定死也不肯放弃的。
周丰翼看着顾应平,很想从他脸上打量出些什么来,然而顾应平微垂着头并看不出什么花样,只听得他叹了口气,道:“就当是她劝服了我吧,总之,我也算不得有遗憾了吧。”
“你当真愿意离开?”周丰翼似还有些不太相信。
顾应平看了他一眼,哼笑:“是啊,我放手了,你现在可以高呼万岁,跳起来庆祝了。”
周丰翼眉目间确实松快了不少,顾应平又道:“不过你要记住,如果让我知道你对她不好,我会立刻赶来将她带走的。她既然选了你,我便希望你是个值得她做此选择的男人,别让她失望。”
周丰翼冷笑:“这点你大可放心,这十几年我待她如何虽你不曾亲眼见到,也该从她嘴里知道了。”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是,你现在说什么都是对的。”周丰翼也没想跟他计较了,他既然愿意放手周丰翼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只要李四月还留在这儿,在他身边,他便心满意足了。
“要不要打一场?”顾应平突然问。
“你不是受着伤吗?”
“你不也一样受着伤吗?”
二人相视一笑,起身便出了门去——
小安扶李四月重新躺好,望着她熟睡的面庞会心地笑了,只道:“姐姐,这回你可放心了,他们二人冰释前嫌,一切都结束了,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顾应平做了决定,便也不打算多做停留,他知道他再多留下去只会越发舍不得,这也是他一回来就遣散下人,退回院落的原因之一。
周丰翼亲自送他出城,二人策马扬鞭,进行了一场赛马比试。待到停下马来,顾应平才说:“你回去,她醒来身边无人相伴,会不自在的。”
“谢谢你。”周丰翼笑着在他胸前佯打了一拳,“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你来说很难,可是你若不肯放手,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总不能真提刀杀了你,你知道我下去那个手。”
“可别对我说这些煽情的话。”顾应平打断他,“于感情之事,这辈子算你棋高一招当年演技出神入化,我竟眼拙未曾看出,技不如人输了你,错过她也有我自己的责任;但是下辈子你不会再有机会了;而于朋友之义,算起来你也未曾对不起我,四月有句话说得对,若是当年换了我是你,也许我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所以,永别了。”他道,“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也不能再见她了。”
周丰翼点头:“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待她好的。回到吴越,记得给我写信。”
顾应平笑了,看着他:“是啊,写信。我倒是突然明白当年我离开南楚,你却借口事忙不肯送我的原因了。”
周丰翼低了下头,没有说话,顾应平调转马头一声长喝,手中长鞭挥扬,一骑红尘自周丰翼身旁滚滚而去,马蹄声渐渐远去,人影也自视线中淡化,周丰翼才长叹了一口气,他不想待到她醒来见一面再走,也许是对的,有些事,快刀斩乱麻最好。
可是,顾应平终究没有告诉周丰翼那两晚一天里他与李四月究竟说了些什么。不过见过面说说话,能说什么却能说得动顾应平主动放弃了李四月,周丰翼真的很在意,很想知道。
但他知道,很多事如此划上句号就好,若再度提起,只怕并不会过于美妙。所以李四月醒后,他也没有问她。
李四月是第三天醒的,彼时顾应平早走了整整两天了,小安给她端药进屋告诉她顾应平已经走了,并且跟周丰翼和解了,李四月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再说。
她身体并无大碍,休养了五六日便活蹦乱跳了。难得见这天天气放晴出了太阳,李四月便想舒展一下筋骨,亲自拾掇一下屋内,小彩自然不可能真放任其独自做事,便与之一起收拾。
可是待得收拾梳妆台时,小彩打开了李四月多年未用的一个首饰盒子,只见里面安静躺着了一枝梨花簪子,旧是旧了些,但梨花依旧清透白净,漂亮如初。
“这簪子真漂亮。”小彩拿在手里打量,“夫人,这也是国公爷送你的吗?”
李四月不防她竟将这东西拿了出来,一把夺过,可是却又舍不得立刻放回去,只拿在手里摩擦了几下,眼神底下透着隐隐的不舍与思念,想当初封闭这簪子便决心一生一世都不再用,并告诉自己与顾应平音尘两不相闻,只一心待周丰翼。
他未等到自己醒来便走了,一句告别的话也没留,可是李四月并不怪他,知道他心里的苦哪里还敢与她当面告别,那岂非是拿刀凌迟他。可是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走,可知她又多心疼,明知这一别是真的永生无再相见了。
“你若舍不得,倒是可以去追他。”门口周丰翼的声音冰冷的响起。
小彩赶紧退了出去,李四月忙放下了簪子,正准备关上首饰盒却被周丰翼赶上来一把拿了过去,他转动着手中那簪子冷笑:“这么多年没见你戴,我还只当是你放下了他早扔了这东西,原来一直藏在暗处,是不是就像他一样,一直藏在你心里的某个的角落。”
“丰翼。”李四月走过去看着他,声音尽可能的轻柔,“他都已经走了,你还这么疑神疑鬼做什么,不过就是收拾物品翻出了长久未用的一支簪子,并没有什么的。”
李四月希望一切就这样结束,不要再起纷争,也不想跟周丰翼吵架。
周丰翼却将簪子捏得紧紧地,看向她,笑得十分诡异:“并没有什么?到底有没有什么,估计也只有你和他知道了。”
“丰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四月有些愠怒,“难道他走时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他是说得很清楚,可是周丰翼的心里却十分不清楚。他看着李四月:“这几日你借口养病不肯出门,连我想来陪你吃过饭也被婉拒,四月,是不是因为他走你十分神伤不愿敷衍于我,所以索性不见。顾应平走前说你说服了他,可我实在不相信他那般决绝的态度你怎么说得服,他还说他已没有遗憾了,你告诉我的,他的遗憾是什么?又为何现在没有了?”
李四月看着周丰翼,她明白了,周丰翼吃醋了,介意了。他吃醋顾应平突然又率性放手,吃醋顾应平把态度弄得好像与她心意相通不再有所他求的样子;但他又介意顾应平与她与那北山下单处了两晚一天,介意顾应平即便离开还是对她不死心。
周丰翼一直不问大概是不想跟她吵架,可是今天看到她拿着这簪子,一副伤神的表情该是触到他逆鳞了,又或者周丰翼再也受不了一个人在心里胡思乱想,非得要问个痛快明白不可。
“丰翼,那日我与应平并没有说些什么,不过是我把利弊要害都分析给他听了,你知道他的性格的,真要他强求谁其实他也做不来的。”李四月叹息,“所以他才决定离开,他不愿意给你也不愿意给我带来麻烦,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我私以为他一直以为的遗憾便是没能和你在一起,可他如今却说没了遗憾。”周丰翼看着她,“可是你承诺了他什么,还是那两夜,你与他发生了什么?”
周丰翼一副要探究到底的表情,眼神直逼李四月心头,李四月愣了下,也怒了:“丰翼,你竟然以这样的心思来想我,难道你以我会背着你跟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吗?”
纵是周丰翼嘴里没这样说,可是那表情却已这样说了。李四月十分不能理解:“周丰翼,你不是一向说你最是了解我吗,怎么,现在却以这样恶毒的心意来揣测我?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说我跟他在那山底下的两夜里如何厮混了,做了如何如何对不住你的事吗?”
“难道没有吗?”周丰翼转身在一旁的榻边坐下,语气里也是难掩怒气,“你们郎有情妾有意的,又一直压抑着多年的相思,好不容易有那样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会什么都没做?就算你没这想法,他会没有吗?”
“周丰翼。”李四月瞪着他,“你怎么可以说这样过分的话?我既与你做了夫妻便自然不会做背叛你的事情,你怀疑谁都可以,却不可以这样怀疑我?”
“呵,当年你也是董璋的十八姬,不也一样背着董璋跟顾应平欢好。”
“啪——”突然凌厉的一掌甩到周丰翼脸上,李四月的手都火辣辣的痛,她倒从未这般大力的打过人,但却也未曾想,第一个这样挨她打的人会是周丰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