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妥协
徐德善贪图享受,不能说明徐德善就不顾及别人感受,在思想正确的大前提下,徐德善会努力让身边所有人的利益最大化,而魏晃之事,自从他斩杀俘虏的那一刻开始,徐德善早就预料到了他必然为官场所不容,但是纵然魏晃有错,可是有错也有功,说破了天,贝州城上魏晃带人打下来的,就算不能功过相抵,贬两级官也已经足够了,哪里能够想到,战争刚刚结束,文彦博就要杀了魏晃。
魏晃之前与徐德善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朋友,两人见面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但是徐德善从来对事不对人,魏晃刚刚立功,就要被杀,就算上哪去也说不过去,若是杀了魏晃,恐怕边军将士的心寒!
徐德善想着,拨马便往回走,一路狂奔,一日的时间,便回到了贝州城下。
本来徐德善是想直接去找文彦博讲理的,但是想了想自己费了半天劲给文彦博留下了一个小孩子的印象,这么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为了救魏晃把自己搭进去,有点不合算,再说自己离开了这么多天,谁知道贝州城中有什么变化,若是魏晃真的犯了错误,人家文彦博有理有据,自己这么去了岂不是自讨没趣。
于是,徐德善拐了一个弯,先去了明镐那里,推门进屋,正看正好明镐愁眉不展,坐在那里撕纸玩呢。
明镐看见徐德善来了,吓了一跳,然后一喜,然后便又无精打采起来,徐德善看来奇怪,问道“明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就算几天没看见我,也不用如此想念吧。”
明镐摆摆手道“徐德善,你不是在房间里挂了个萝卜干,然后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回来的,可太不是时候了。”
徐德善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明镐把徐德善拉进来,关上了门,叫徐德善坐下,唉声叹气道“徐德善,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可算是受了罪了,若是有可能,我真的是想跟你一起走了算了。”
徐德善道“你慢慢说给我听。”
明镐再叹一口气,说了起来,原来,自从徐德善走了之后,文彦博手段强硬,逐渐从明镐手里接过了贝州城的所有军政大权,当把善后事宜处理的差不多之后,文彦博便把手伸到了明镐等人的头上。
平叛,这是多么大的功劳,可是文彦博辛苦一路,来了之后却分毫没有赶上,对于文彦博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尤其大名府乃是贾昌朝的势力范围,而家贾昌朝乃是之前朝廷次相,声望只在范仲淹韩琦富弼之后,新政失败才不得不自请出京,如今贾昌朝在河北修建水利,造化民生,已经在朝堂中又积攒了许多威望,这一次正好有了平叛的事由,万一赵祯皇帝一时兴起,把贾昌朝召回朝中,可如何是好。
人家贾昌朝出京之前就是次相,如今又增添了这许多的功劳,若是能够回朝,宰相就是贾昌朝的囊中之物,而宰相只有一个,贾昌朝若是占了,你叫文彦博上哪里去,文彦博可就是奔着宰相的职位这才出京北上的,宰相抓不到手里,给文彦博多少赏赐也没用啊。
再加上,这一次平叛大名府军表现的实在是太过出色,除了贾昌朝意外,余下的明镐身为主帅,再高升一步就是枢密院,底下将领也各有战功,到时候宰相被贾昌朝占了,枢密院也有了贾昌朝的人,文彦博就算想要努力,也不好扳倒贾昌朝了。
所以,聪明的文彦博就开始提前下手,防范于未然了,你贾昌朝不是有功劳吗,你贾昌朝不是人手多吗,好,那我就从你们的功劳入手,我在皇上面前可是许下了三个月的时间呢,如今时间只过去了一半,日子还长着呢。
无论朝堂办事,还是外出行军,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差错,大到战略方针,小到一日三餐,哪不能挑出些毛病来,贾昌朝远在大名府,先且不说,如今军队在贝州城,那就先从军队入手,看不把你查一个底朝天。
在这方面,文彦博拿手的很,几日里的功夫,就在大名府军身上找出来了大大小小的问题无数,那大小的将领,只要是有官职在身的,都被文彦博单独叫来,臭骂一顿,顺便把那罪过问的死死的,不容悔改。
天地良心,你要是这么多人里面,有一两个,几十个人犯错,那不稀奇,可你要说将领里面人人有错,那未免是太绝对了些,但是领导领导,不就是有一些这样的特权,只要拿住了一件事说你错了,哪怕是你进门先迈左腿呢,你敢不承认自己错吗,要是不承认,等着你的就是无数的小鞋。
终于,小错找完了,就剩下大错了,说实话,大名府军从出发到现在,一路高歌猛进,几天时间,根本没有什么大错误,而文彦博偏偏要找一个出来,于是,魏晃就不幸中奖了。
文彦博盯上魏晃,也是有原因的,首先,魏晃杀俘这件事,的确是一桩不小
的罪证,儒家以仁义为先,批判的最多的就是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现在魏晃也做出来同样的事情,自然也被文人士大夫所不容。
第二,魏晃乃是武将,虽然品阶很高,但是武将就是武将,太祖一句刑不上大夫,就彻底的把文官保护起来,你知道现在想杀一个文臣是有多难,除非皇帝亲自开口,否则最多贬官为民,但是武将就不一样了,一来武将没有护身符,二来武将嘴笨,辩解不得,三来现在朝中都是文臣,连一个帮武将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说武将还怎么能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魏晃的地位,魏晃的官职不小,是大名府中头一号的武将,贾昌朝明镐之下,就要数到魏晃了,而给魏晃定罪,足可以影响到贾昌朝明镐的升迁。
所以,魏晃必须要死。
如今的魏晃,已经被文彦博叫禁军打上枷锁,关入牢房,严刑拷打,只要将罪证落实,魏晃亲笔画押,文彦博一封奏章送入开封,魏晃的人头,马上落地。
明镐说完,满脸忧愁,看着徐德善,说实话,明镐对于这个局面,一点办法都没有,人家文彦博就是带着敌意来的,找错找的那叫一个光明正大,就是不怕你来针对,越针对,你的错就越多,明镐已经做好了明哲保身,委屈求全的准备,现在看见徐德善回来,明镐知道徐德善的鬼点子多,原本升起了些希望,可是一想,徐德善之前都已经跟文彦博认怂了,现在就更不可有什么办法,所以,明镐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徐德善听了之后挠挠脑袋,也是大感到头疼,这能怎么办,这能有什么辙,别说是自己,就算是赵祯来了,以文彦博的聪明,恐怕也讨不了什么便宜,所以徐德善只能沉默不语。
那么说文彦博这样做,对吗,事情要分成两方面来看,也对,也不对。对的是,文彦博这样做打压了武将当道的势头,维护了朝堂稳定,宋朝安宁,而错的就是,文彦博进一步打压了宋朝本来就不算强大的武装力量,国防力量萎缩,外部安全堪忧。
作为外臣,作为百姓,作为基层官员,大多数不愿看到这一幕的,但是可惜,群众永远不是决定事情的关键所在,能决定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赵祯。
文彦博很聪明,他知道赵祯是怎么想的,也知道赵祯会怎么做,赵祯这么多年以来,治理朝政,无论是新政还是罢黜,各种手段,结合当时的大环境看来,都称得上是一位明君,但是有一条,始终都是赵祯,或者说是每一位宋朝皇帝的禁忌,政权,一定要牢牢把握在文人的手里。
不知道这种思想是由于太祖皇位的来历不正,还是赵姓皇族生性胆小,反正他们看着那些武将就很危险,哪里如文人一样好管理,文人发怒,最多也就吵一架,可是武将呢,想一想以魏晃为主力的大名府军,几日功夫就打破了北方重镇贝州城,要是把这样的人放在自己身边,没准哪一天他一晚上就能给自己改朝换代了。
所以,既然文彦博提出了这样一个合理建议,又找到了魏晃的错误,那么赵祯为何不答应呢。
徐德善善于解决的,是问题,可是现在就是一个死局,涉及双方根本利益冲突的死局,徐德善也毫无办法。
看见徐德善也不说话,明镐知道这件事彻底没有了希望,摆摆手,叫徐德善出去,自己继续喝桌子上的浓茶。
若是没有办法,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徐德善走出明镐的房间,心情郁闷,眼看前面有一座假山,徐德善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坐在了山顶石头上郁闷。
这一座假山,虽然不高,却也有几丈的高度,徐德善爬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但是在别人看来,一个五岁的孩子爬到了那么高的地方,可就有些凶险了,有官员来往,看见了徐德善,吓得急忙大叫“徐郎君留神,快些下来,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徐德善毫不在意,道“这有什么,我都不觉得高,不怕,你们怕什么?”
那人道“看着就害怕,看着就害怕,徐郎君还是快些下来吧,哪怕坐在矮一些的地方呢,看着也叫人心里踏实些。”
徐德善看那人恳切,不好叫人家担心,于是往下走了两块石头,那人果然不再说什么,走了,徐德善暗笑道“这里距离自己刚才的位置,不过下来了几尺,若是摔下去,不照样摔个半死,可是那人就是看着这样更安全些,这不是邻人疑斧,纯粹的心理作用吗?”
想到这里,徐德善忽然一愣,看了看自己刚才的位置,又看了看自己现在的位置,又仔细想了想,忽然大笑起来,也不再坐在这里了,三两下爬下了假山,直奔明镐房间。
一回生二回熟,徐德善这一次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推门进来,而明镐呢,上了岁数,不可能时刻都腰杆坐的笔直,加之心中郁闷,这时候正瘫坐在椅
子上,用帽子盖在脸上昏昏欲睡呢,结果被徐德善吓了一下,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来摔倒地上。
身为官员,自然要有官员的威严,一言一行,都要叫下属看见心中敬畏,官员这才能管理好下属,尤其是明镐这个身份地位的,更要严于律己,结果呢,明镐保持了这么多年的良好形象,这么被徐德善打破了,明镐气的满面通话,指着徐德善骂道“徐德善,你干什么,怎么进来的时候不先敲门。”
徐德善道“咱们这不是熟了嘛,咱家谁跟谁,还用敲门?再说不就是看见你睡觉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觉得我占了你便宜,你也可以来看我撒尿啊。”
遇到徐德善这样的怪胎,明镐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暗暗运气,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徐德善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救魏晃的性命。”
明镐道“你既然想到了办法,那就去找文大人,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徐德善道“我一个人怎么能行,这个办法想要成功,还要明大人都多多帮助才行。”
明镐自然知道徐德善是干什么来的,而且明镐还知道,徐德善只要来了,肯定没什么好事,顿时没好气的说道“你个徐德善,面子倒是大的很,一个小小的议事郎,敢叫我这个兵马司总管给你帮忙。”
徐德善笑道“这有什么,不光是你,就连贾大人也要给我帮忙呢,这件事,若是咱们不能通力合作,恐怕说决难办成。”
明镐想了想,小声的问道“徐德善,你不会是要想办法吧文大人弄死吧,我可告诉你,这样可不行,再说就算要弄死他,光靠咱们几个也不够啊。”
徐德善翻一个白眼道“你瞎想什么呢,我这个办法可是阳谋,只是要你们心甘情愿才行。”
得,这下可好,这小子不仅把自己和贾昌朝都给算计进去了,自己还要心甘情愿,明镐示意徐德善继续说下去。
徐德善道“首先,咱们要肯定一点,你我魏晃贾大人,咱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也不是。”
明镐点头道“这是自然。”
徐德善道“现在文彦博虽然对付的是魏将军,但是他真正想要对付的,却是贾大人和你,这一点你也要承认。”
明镐道“这个我自然也知道。”
徐德善道“明大人,你以为若是按照现在的军功,你能够得一个什么职位?”
明镐想了想,把自己的心愿说了出来,道“这不敢揣摩圣意,不过若是文彦博不从中作梗,一个枢密副使应该没有问题。”
徐德善道“那若是那老家伙在皇上面前以魏将军之事,告你一状呢?”
明镐忽略了徐德善言语之中的某些不敬词语,摇头道“那样的话,我能够留任兵马司还算好的,若是正赶上龙颜不悦,怕是要把握贬至塞外也不为过。”
徐德善道“那好了,既然你也知道魏将军之事的重要性,咱们也无法阻止文彦博打小报告,那么你为什么不先去找文彦博谈一谈呢?”
明镐皱眉道“谈什么?”
徐德善道“你看,现在的局势就是这样,与其等着他把你告了,你还不如去提前招文彦博妥协一下,他不就是想要你的功劳嘛,你给他又如何,总比被他告了,最后混的还不如现在强吧。”
明镐一下子瞪起了眼睛,就差要把徐德善踹出去了,他明镐这一次出征亲自带队,辛辛苦苦,任劳任怨,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够调入开封,当一个三省官员,可是徐德善现在却叫他凭空放弃这个想法,这叫明镐怎么忍受得了。
可是冲动归冲动,细细想来,徐德善的这个办法,何尝不是一个最合适各方面利益的最好办法,你当文彦博愿意四下树敌,平白得罪河北一省的官员吗,还不是因为感觉到了贾昌朝等人的威胁,这才提前出手打压,而若是贾昌朝明镐能够自己主动的让出自己的功劳,文彦博没有了威胁,文彦博何苦的费这些脑筋算计贾昌朝。
明镐仔细思索了一阵,道“徐德善,你叫我找文大人谈,让我怎么妥协?”
徐德善道“你只要和我一样,跟文彦博服个软,相信文彦博不太会为难你的。”
明镐不解道“这是为什么?”
徐德善道“因为人家文彦博的目标是贾昌朝,你只不过是连带的而已,你想要闹,人家还看不上呢。”
明镐道“那,你是怎么找文大人服软的?”
徐德善道“我?没什么,也就钻了文彦博的裤裆而已,你也可以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