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挂印而去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有的人不会演,那就要吃苦受累,干最多的活,享最少的福,有的人演技不精,那就被称之为小人,为众人不耻,有的人只能演一半,那么剩下的一半会变得非常艰难,而那些能够从头演到尾,便就是人们眼中最成功的人物了。

  到现在,还不知道徐德善能不能把这精湛的演技维持一辈子,不过就目前来说,徐德善在文彦博这个老狐狸面前,还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就连刚才被吓坐在地上,都是徐德善故意安排的,毕竟,坐地上,总比给文彦博跪下求饶好吧。

  现在徐德善言语中唯一的漏洞,就只剩下徐德善前后的语言不一了,为什么前些日子还足智多谋堪比诸葛的徐德善,一下子变得如此平庸,文彦博死死的盯着徐德善,想要在徐德善身上看出点什么来,不过可惜,徐德善还是棋高一着,在确定好了面对文彦博态度的时候,徐德善已经给自己的行为编了好了一个十分强大,足能够叫文彦博相信的理由。

  “文大人恕罪,那些计策确实是我出的,但是这些计策却不是我想出来的。”徐德善低着头说道。

  文彦博冷眼看着,哼道“那是谁想出来的。”

  徐德善道“这些计策,是贾大人想出来的,在出征之前,贾大人怕军队有失,对我面授机宜,并写下了锦囊妙计,叫我藏在心上,若有什么变故,便可以拿出锦囊,一看便知,贾大人果然料事如神,一路之上叛军行动,丝毫不能逃脱贾大人谋算,故此我拿了锦囊,将锦囊中的计策说给了明大人,于是在功劳簿上便有了我的一功。”

  这个理由,看起来有些扯淡,但是在文彦博看来,却是极为合理,因为同样的事情,在文彦博自己的身上,也发生了一回。

  在宋朝,想要当官,有三条渠道,要么有关系,要么有才学,要么有名气,只要这三样占了一样,便可以做官,只不过做官的大小好坏,就要看关系多硬,才学多高,名气多大了。若是三样里面占了两样的话,一般则可以比只占一样的人高些,升迁快些,待遇好些,机会多些。而若是有人能够把三样全占,那么没说的,要是这样还不能混一个六部尚书大学士什么的,说出去都嫌丢人。

  而文彦博出身在士族家庭,家族可以追溯至春秋时期,几经兴衰,到了宋朝文彦博之上三辈,都是官宦出身,不过做的官都不大,所以说关系也有一点,可是并不能直达吏部,给文彦博安排出身。

  而文彦博从小就展现出来了聪明的一面,过目不忘,一目十行,才气不浅,在十里八村也有一定的名望。

  但是,只是这些却是不够的,文家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聪明人,那么对文彦博寄予的厚望自然非同凡响,若是按部就班,一步步叫文彦博赶考升迁,那么就算文彦博再聪明,恐怕就算能够熬到权利核心,土也已经埋到脖子了。

  所以,文家便要在文彦博身上动些手脚了,关系已然这样,才学需要慢慢积累,而剩下的就是名气了,文家前思后想,便想出来了一个覆水浮球的计划,果然,有了这样的事例,关系,文彦博的名字一下子响遍州府,朝堂里都有人知道了文彦博的大名,哪怕名气现在看不出什么,但是最起码叫文彦博在朝堂里混了个耳熟,在文彦博考中进士之后的升迁履历来说,这点优势给文彦博带来的帮助,恐怕不是言语所能描述的了。

  而在文彦博看来,徐德善无疑是贾昌朝的亲支近派,关门弟子,甚至是私生子也差不多,如今五岁年纪,虽然还不能知晓许多道理,但是能够和自己这参知政事,一国之相对答几句,已经是相当的不简单了。而贾昌朝就是看重了徐德善的能力,欲要把徐德善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所以给了徐德善锦囊妙计,叫徐德善在这平叛战役里也立下些许功劳,在皇帝面前露露脸,再加上贾昌朝的铺垫,以后徐德善长大科考的时候,不就也如自己一般,平步青云,直上青天了。

  不得不说,徐德善成功的骗过了文彦博,但是文彦博,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徐德善,他还要再最后试探一下徐德善。

  文彦博收起了之前严肃的面容,笑道“徐德善,你不必紧张,我之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怕你们在功劳簿上作假,故此试你一试,闹了半天原来是贾大人神机妙算,这我就放心了,都是为我大宋做事,既然贾大人把锦囊给了你,那便是你的功劳,没错了, 没错了。”

  徐德善还是不抬头,不看文彦博,好似委屈哭泣之样,文彦博见状从腰间拿起自己佩戴的一块玉佩,道“徐德善,我也是有些心急了,故出此下策,是我的不对了,你莫

  要埋怨老夫,来,这一块玉佩是我心爱之物,我错怪了你,我便把他给你,算是给你陪一个不是了。”

  文彦博这种身份,身上带的东西怎么能差得了 ,除了颜色大小,其中品质恐怕比皇帝的还要好,徐德善偷眼观看,只见那玉佩晶莹剔透,世间难寻,无价之宝,顿时露出了喜色。

  按照徐德善的脾气,现在的这欢喜之色多半不是装的,刚要上前去接过玉佩,可是文彦博好像不经意间没有拿住一样,把玉佩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正滚到了文彦博的椅子下面。

  徐德善顿时知道文彦博要干什么了,自己想要拿玉佩,就要从文彦博的胯下钻过,到椅子里面把玉佩拿出,这无异于公然的羞辱自己,可是自己若不去拿玉佩,普通五岁的孩子哪里能够禁得住如此诱惑,文彦博定然能从中推断出什么来,从而开始小心提防,针对自己。

  徐德善的人已经到了文彦博跟前,没有什么多余反应的时间,徐德善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一下子便从文彦博的胯下钻了过去,拿出了玉佩,看都不看,一下子塞进了自己怀里,生怕文彦博再要回去。

  文彦博看见徐德善的反应,很是满意,俗话说三岁看到老,一个人长大之后如何,其实在小时候早有表现,若是说起读书,尚有可能突然开窍,但是人的本性,无论长多大,也难以改变。

  在文彦博看来, 徐德善没有才学,没有胆气,没有主见,这些都不重要,毕竟徐德善方才五岁,不可能有大人一样的意志力,他现在所有的一切行动都是在遵从他的本心,若是徐德善真的有违圣人之道,不知羞辱,把玉佩捡了起来,那么徐德善本性如此,长大之后,也必定没有什么出息。

  看见徐德善捡了玉佩,从自己胯下钻进钻出,文彦博心中说不出的痛快,彻底的把心放了下来,又随便说了两句勉力的话,便把徐德善打发走了,徐德善早就不想呆在这里了,转身就走,迈步出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自己与文彦博的第一次交锋,结束了。

  徐德善回到房间,细细琢磨自己与文彦博一场战斗的输赢,琢磨了半天,徐德善对于这一场交锋还是非常的满意的,毕竟自己能够在文彦博面前成功饰演了一个有些小聪明的纨绔子弟,消去了文彦博对自己的疑心戒备,就完全达到了自己计划的既定目标。

  唯一叫徐德善有些别扭的,就是文彦博最后的那一次试探,胯下之辱,完完全全的胯下之辱,在这个君子时代,任谁也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但是,徐德善忍了,徐德善虽然读的是圣贤文章,说的是仁义道德,可是从内心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君子,在徐德善看来,文彦博的这个试探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不就是钻一回裤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说人在矮檐下,自己不得不钻,就算是钻了,自己不是还赚了一块玉佩回来吗,在仔细把玩了一会儿这块玉佩,确定的它的价值之后,徐德善真的很想对文彦博说,您老人家还有这样的玉佩吗,我来钻你裤裆来了,一回一块玉佩,我能钻到你倾家荡产。

  文彦博来到了贝州城接管大权之后,这里的明镐等人就只剩下给文彦博打杂的份了,徐德善在文彦博面前藏拙,就更叫文彦博看不上了,于是徐德善便又恢复了之前无所事事的样子,这样的状态一连几天,突然有一天,徐德善想了起来,那弥勒佛教已平,没有后患,文彦博又不喜欢自己,自己还呆在这里干什么,算起来自己已经离家数月,期间只有书信来往,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家看看去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徐德善顿时再也不能自已,那徐才正,老太太,两位主母,徐峥徐静徐玲等人的面貌转马灯一样在徐德善眼前闪现,徐德善立刻去找了明镐,跟明镐说了自己的想法,明镐听了,面露为难的神色,道“徐德善,不是我不放你走,回家之心,人之常情,我不好阻拦于你,不过一来如今军中乃是文大人掌权,你要是想走,问我没用,要问过文大人才是,二来你现在要是走了,这平定贝州的功劳,可就没有你的份了,你要想走,等着文大人上表议功,尘埃落定再走才是。”

  徐德善听了点头,明镐以为徐德善回心转意,舍不得那份功劳,没想到徐德善小声嘟囔了一句“也是啊,走还要问过那个糟老头子。”

  明镐脸抽搐了一下,强忍住不去联想徐德善嘴里的糟老头子就是钦差文彦博,装作没听见一般问道“如此说来,我劝你还是等等为妙。”

  徐德善点点头,然后便走了,明镐没把徐德善放在心上,小孩子嘛,自然会有想家的情绪,自己给他找点事做,或者找人陪他玩玩,也就把想

  家的事情忘了。

  现在明镐身为文彦博的副手,之前的主帅,事情也多,也杂,在文彦博了解了这里的事情之后,具体事项就开始进行了,明镐也忙的不可开交, 随后的日子里,明镐并没有看见徐德善,明镐没有在意,以为徐德善又找到什么好玩的,自己玩去了,可是一连几天,徐德善都没有出现,明镐就有些担心了,徐德善这小子,一向是胆大妄为,这一次,他不会又偷摸的干什么坏事去了吧,以徐德善对文彦博的印象,他不会是跑到厨房,给文彦博的饭里下肚去了吧。

  明镐急忙叫人寻找徐德善,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有人看见过徐德善踪影,明镐急了,来到徐德善的房间,敲敲门,里面没有人答应,明镐推门就进,进去之后,明镐一愣,然后就给气乐了。

  原来徐德善的屋子里面已经空无一人,而在这空落落的房间正中间,房梁上垂下了一根绳子,在绳子的最下面,挂着一封小小的印章。

  这个场面,明镐没有见过,却在书里面听说过,这不就是鼎鼎大名的挂印封金吗,徐德善这是效仿关二爷,偷摸跑了啊。

  明镐心中明了,不过还有一点明镐不明白,徐德善一个小小的议事郎,幕僚官,哪里有什么官章,不知道徐德善挂在这里的是什么,明镐把那印章拿下来一细看,不禁乐了,原来这哪里是什么印章,分明就是一块青萝卜,明镐沾了红泥在纸上印了一下,这印章上刻的乃是四个大字来去无踪。

  到现在,明镐也不知道是该夸徐德善有气魄还是骂徐德善脑子缺根筋了,到手的功劳不要,非得在这个时候不辞而别,现在好了,不但他的功劳没了,就连自己都要挨文彦博的一顿说,真为徐德善赶到不值,不过转念一想,明镐也就莞尔了,走就走吧,人家才五岁,有的是青春年华可以挥霍,而自己,嗯,还是留点心思考虑考虑自己的前途吧。

  徐德善就这么走了,明镐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全,这小子既然想当初一个人,谁都不认识的情况下,被弥勒佛教信徒绑架,都能够从高阳来到大名府,现在身上有钱,哪里是他不能去的,更何况贾昌朝的护卫周迪是跟徐德善在一起都,更牵走了一匹好马,恐怕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叫徐德善回头了。

  以明镐对徐德善的了解程度,这样的猜测和实际几乎没有一丝差错,在经历了一场战争之后,徐德善又成长了许多,肌肉更结实,力量更强大,再加上现在身上银子多的花不完,所以徐德善特意买了一匹小马给自己骑,一路上溜溜达达,漫步前行。

  这一次回去,与之前来的时候的心情不同,走法也不一样,来的时候心中有事,刻不容缓,直奔大名府,这时候回去,弥勒佛教也除了,官也当过了,功也立了,银子也有了,徐德善走到可谓是潇洒至极。

  周迪怎么样,怎么说也是江湖侠客,想当初在入朝当官之前,也曾浪荡江湖,快意恩仇,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自以为天底下最快活的生活不过如此,可是现在周迪跟了徐德善,这才知道,原来最快活的生活,可不只是吃肉喝酒就能行的。

  想当初自己吃的是烂肉,喝的书劣酒,一口酒下去,还没等自己醉呢,脑袋就先疼起来了,那肉多半吃的是心肝脾肺等物,那时候人年轻,不懂事,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快活为何物,可是现在周迪可是当了羽林卫,跟过贾昌朝,什么世面没有见过,那大宋最顶尖的奢靡生活也已经看的习惯了,那都是物质享受,,而已,你看看人家徐德善,周迪不得不感慨,跟徐德善比起来,什么贾昌朝,什么官员,在享受,尤其是精神享受这一方面都只能算是学生,徐德善简直用有限的钱把享受演绎到了极致。

  具体行为,周迪也描述不出来徐德善有什么不一样的,只不过徐德善就是特别,就是与其他人不一样,跟了徐德善就是感觉舒服,几天的时间下来,周迪已经彻底的被徐德善的糖衣炮弹打败了,很认真的在考虑是不是还要和徐德善学学,挂印而去,这辈子就跟定徐德善了。

  当然,潇洒有潇洒的好处,也有他的坏处,徐德善每日里吃香喝辣,所以哪怕几天过去,也只不过走出去了百十里的路程,这一日,徐德善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回家这个目标,收拾心情,骑上自己小马,和周迪上了大路,拍马前行,却听见后面一个声音高叫“徐郎君慢走!”

  徐德善心中奇怪,不知道这事谁在叫自己,回头看,那人一身军装,像是大名府军都人,便勒住马匹,那人看徐德善停了,急忙赶至近前,满头大汗对徐德善施礼道“文大人要杀了魏将军!还望徐郎君救魏将军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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