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亡灵

  黑衣人看了看,突然发现,徐德善说的,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现在的这个局面,若是自己非要杀徐德善,那么徐德善鱼死网破,尖叫一声,没准就会被外面的人听见,虽然自己二人武艺高强,哪怕高阳县的衙役全部出动,也不抓住自己,可这件事情若是闹得大了,恐怕会耽误大事,自己二人回去也无法交差。

  有了这个前提,黑衣人就不得不开始考虑徐德善的建议了,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高莽,又看了看已经坐了下来的徐德善,思索一阵,开口说道“那好,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好的主意,能叫你不死。”

  徐德善道“当然有,你看如今许牛死了,你们这这里也少一个头领,正好我又知道些内情,也有些装神弄鬼的手段,那么就让我当你们在这里的护法怎么样。”

  黑衣人有些意外的看了徐德善一眼,认真的思索起徐德善的建议来,那一旁的年轻黑衣人忍不住提醒道“大哥,这个娃娃油嘴滑舌,颇有心计,狡猾的很,可不能被他骗了。”

  徐德善道“你可不能这么说,你们可能比我更了解,这人呢,都是自私自利的,看到什么东西对自己有好处,就要往哪一个方向发展,说实话,我在听到许牛说起你们的时候,就想要加入你们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可是就凭着你们这么威风,若是能够叫你们给我撑腰,那我徐德善以后岂不是就能过横着走了,许牛的那些手段太不新鲜,若是我当了护法,别说几十个村民,就算是那知县,我也能把他忽悠到弥勒佛教来。”

  徐德善说的信誓旦旦,黑衣人则拿着钢刀,围着徐德善转圈,徐德善强忍着自己的脑袋不随着黑衣人来回转动,生怕自己的一个动作,激起黑衣人的杀心。

  那黑衣人走了两圈,停了下来,仔细思索徐德善说的话,又扭头看了看那年轻的,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年轻人看着狂躁,可是毕竟阅历不如刀疤脸,道“我听你的。”

  那刀疤脸又想了想,对徐德善说道“你这娃娃虽然年幼,却是聪明的很,当为我教所用,你若是真心实意想要加入我教,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若想要加入我教,却没有那么容易的,这好比那落草为寇,上山之前都要纳一个投名状一样,你也要手上沾些人命,方才能叫我们放心,你可知道许牛加入我教之前,做了什么事情吗?”

  徐德善摇头道“不知。”

  刀疤脸道“你不知道,我便告诉你,许牛为了加入我教,亲手砍下了上一任护法的四肢,一颗头颅,更在后背纹上了我教纹章,这才入教,你若是真想入教,也要如此照办。”

  徐德善心中一紧,道“我要如何?”

  刀疤脸道“你看,那是你的护卫,如今也不要你砍下他的四肢,只要你一刀杀了他,再纹上我教纹章,便算你入教了。”

  徐德善摇头道“若是说纹章我没有意见,可是叫我杀他,却是绝不可能。”

  刀疤脸目光一寒,冷生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杀人,是想要稳住我们,演一出身在曹营心在汉,找机会再把我们一起除掉吗?”

  “这位大哥,你莫要着急,我不杀他,自然有我的道理。”徐德善开始不留痕迹的套近乎。

  刀疤脸道“好,那你倒说说你的理由看!”

  徐德善道“我的理由有三,第一,我今年方才五岁,个头低矮,气力尚小,你叫我拿刀杀他,且不说我刀都拿不起来,就算我能够拿起刀,也不能一刀把他杀了,到时候一刀把他砍醒,挣扎起来,岂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

  刀疤脸扫了一眼徐德善的身体,没说话,默认了徐德善的第一个理由。

  徐德善继续说道“第二,这人乃是我的家奴,从我两岁的时候就在我身边,虽然没有血液亲情,可是却有主仆之义,守护之恩,我若是杀他,岂不是成了冷血之人,不忠不义,毫无人性。”

  刀疤脸笑道“你既然背弃大道,入了我教,还谈什么忠义。”

  徐德善看了看刀疤脸,摇头道“此言差矣,所谓忠义,乃是天地间大道,无论哪一门派,什么教义,如何手段,可是最终都离不开忠义两字,以你二人为例,你二人武功高强,本可以称霸一方,金钱美女,取之不尽,可是二位却放弃了这些,外出四方,不辞劳苦,别管做了些什么事情,可最后不还是为了弥勒佛教,想二位所为,也不过忠义二字而已,我徐德善也是一样,我若是不忠不义,难道你们就放心把我收入教中,我今日连老仆都能杀,你们怎么知道我日后不会把你们杀了。再者说,若是能弥勒佛教招收的都是那些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那你还是把我杀

  了吧,这样的教派,就算我现在委曲求全,入教求生,以后必然也免不了被官兵剿灭,还平白落了一个不好的名声。”

  徐德善说的,激昂慷慨,义愤填膺,说的两个黑衣人都是一愣,然后不由得暗自思索起来,这两人也是奇怪,之前自己抓人,那人要不就是宁死不屈,要不就是成了软骨头,这两种人都有对付他们的办法,可是今天抓了这个小孩子,他倒好,说了两句话,怎么给自己两人上起课来了,这大道理讲的,叫人心服口服,没有反驳的理由啊。

  刀疤脸想了想,对徐德善道“就算你说的对了,可是你说你还有一个理由,那是什么?”

  徐德善说道这里,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对那一丝小傲娇,说道“还有第三点就是,谁说我加入你们弥勒佛教就一定要打打杀杀,当一个什么护法,跟你们一样冲锋陷阵,就凭我跟贾昌朝的关系,入了你们弥勒佛教,怎么不要给我一个副教主当当。”

  “……”

  对于徐德善这样的话,两个黑衣人只当是听也就好了,两个人凑到一起,互相耳语几句,年轻些的黑衣人摇了摇头,刀疤脸却是点了点头,徐德善在远处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眼睛却是眯着观察着两人的反应,看到两人出现了分歧,也在徐德善的意料之中。

  其实徐德善的计策很简单,说了这么半天,徐德善的重点全部在于最后一句话,或者说是一个人名,那就是贾昌朝。

  别看徐德善说的那么热闹,可是在黑衣人看来,除了挨了一顿批评教育,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你徐德善再聪明,再机智,再忠义又能怎么样,黑衣人看他不顺眼,照样一刀下去就把他杀了,什么都不能留下。

  可是当徐德善提起贾昌朝,事情就不一样了,弥勒佛教之心,自然不只是散布在乡村之间,骗几个老头老太太了事,他们创办了这么一个大教,不管当初创立它时候的初心如何,随着弥勒佛教发展的越来越大,到现在甚至可以随意杀人,就已经注定了弥勒佛教就只有一条出路可走了。

  当决定了弥勒佛教的道路之后,那么弥勒佛教不管愿意不愿意,他都要在这条路上前进,这就决定了弥勒佛教不能只在农村发展信徒了,固然,农民有他的好处,愚昧,好骗,只要稍加煽动就能挑动起他们的愤怒,对于一个教派来说不可或缺,可是,从古至今,只依靠农民的战争,必然是有局限性的。

  想想看,这个年代的农民,可能绝大多数的人都不认识自己的名字,你还能指望他有多少知识,懂得多少道理,而一场战争,比拼的不止是一腔热血,若只是靠着一群农民往前冲,恐怕和驱赶一群绵羊冲向狮子没有什么区别。

  弥勒佛教的教主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在发展数量的时候,教主也在注意质量的提升,所以弥勒佛教在农村发展广大信徒的时候,也把目标对准了河北路的各阶层的士族,官员。

  你看弥勒佛教之前发展的挺好,如火如荼,可是当开始发展吸收士族官员的时候,却意外的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教主总结了一下,棍根结底,就是自己的这一套说辞偏偏那些无知的百姓也就罢了,可是人家这些士族官员都是大知识分子,怎么能轻易上你的当。

  这还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由于这教主的势力虽然一天天强大,可这些都是在隐秘中进行,表面上,教主也不过是一个军中校官而已,这样的身份,只能接触到中下级的官员,而对于大名府里那些真正掌管河北一路的顶级大佬,则是鞭长莫及,见都见不到一面。

  这种现象对于弥勒佛教来说是很不利的,一个有些想法的教派,发展一些高级官员成为自己的信徒是必须的事情,哪怕不是贾昌朝,也要是他的幕僚,或者御史,因为只有这样,弥勒佛教才能了解整个河北路当官员情况,军事调动等等,等了解了这些,弥勒佛教才不至于刚露出一丝火苗,便被一盆水浇灭。

  这样一个烦恼,困扰了教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为此教主可是花了不少的钱财,用了不少的关系,可是可能是这教主在河北呆的久了,从来没有出去过,没有见识过大宋的繁华,出手有些寒酸,他花的那点银子,在河北的官场上,连一丝的浪花都没有砸起来,就没有了消息,叫教主既心疼又肉疼。

  这个办法不适用,那么就要想其他的办法,可是教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这时候教主想到,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自己可能想不出办法,但自己手下不是还有那么多的兄弟吗,叫他们一起来想办法,没准就能发现一个能人异士呢。

  就这样,教主通过各种的渠道,通知了弥勒佛教内的核心弟子,无论是谁,只要有办法能够和贾昌朝说上话,就

  封他成佛。

  有了这样的诱惑,弥勒佛教内自然是人人踊跃,这两个黑衣人身为执法金刚,自然也算是弥勒佛教的核心,故此也知道这件事,之前这两个黑衣人看徐德善只想是一个待宰的牲口,可是现在,再看向徐德善,这哪里还是牲口,这明明就是一个长了腿的佛位啊。

  哪怕是黑衣人,哪怕他们心狠手辣,哪怕他们武功高强,可是他们也是人,你以为他们就愿意每天奔波在外,过这刀口舔血的生活,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会更加向往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温玉满床的感觉,就这这一刻,两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统一了他们的意见,这徐德善,是一定要送到教主那里,给自己谋取一个佛位的。

  刀疤脸不留痕迹的对着另一人点点头,随即转身看向了徐德善,道“娃娃,你可当真的认识贾昌朝吗?”

  徐德善道“这是自然,许牛难道没有跟你们说过我能对县令呼来喝去,和知府称兄道弟,与贾昌朝平起平坐吗?”

  刀疤脸道“他倒是说过,不过我以为他那是在给自己开开脱,现在看来,你小子倒还真有些本事,既然这样,那我就随了你的心愿,你不是要加入我教,还要做一个副教主吗,好,那你就跟我走,随我前去拜见教主,若你所言不虚,不仅你姓名无忧,还送你一场荣华富贵。”

  徐德善点头道“这样最好……”

  徐德善听见刀疤脸被自己说动,正在暗中欢喜,可是话刚说到一半,却听见旁边一声闷哼,徐德善急忙扭头看去,却正看见那年轻的黑衣人正踩住高莽的脖子,把钢刀从高莽的身体里抽了出来,高莽热血喷涌而出,淌做一地,黑衣人任由高莽在地上抽搐挣扎,直到最后血流的干净,不再动弹,这才起身。

  死亡,这就是死亡,徐德善亲眼看到了跟了自己两年多,与自己一起闯县衙,建学堂的高莽,就这样无力反抗,像只鸡一样被人杀了。

  徐德善的反应很平静,最起码,徐德善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就这么看着高莽的生命一点点的流逝,最终复归天地。

  最终,高莽死了,年轻的黑衣人随意的拽着高莽的尸体,扔进了旁边一个早就挖好的坑里,随意的堆了些土,掩埋起来,叫人在远处看不出痕迹,刀疤脸则拍了拍徐德善的肩膀,笑道“看见了吗,杀人就是这么容易,以后你看的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徐德善把视线从高莽身上移开,转而注视着刀疤脸道“我既然入了弥勒佛教,咱们便是一家人,还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

  刀疤脸道“怎么,现在就等不及要知道我们的名字,日后好给你的仆人报仇吗?”

  徐德善道“你们是担心两个人对付不了我一个孩子吗,好吧,你们若是不告诉我名字,那随便给我一个称呼,或者外号总可以吧,咱们一路上路途遥远,总不能让我叫你们杀手甲,杀手乙吧。”

  人自然是有人性的,若是平常人,心中越是在乎的,对其反应越是激烈,古怪,异常,面对刀疤脸这样刁钻的问题,一般人无论是紧张还是害怕或是愤怒,都会极力的解释,或者闭口不谈,而徐德善则不同,他直接开起了玩笑,仿佛刚才发生的这一切,真的只是杀了只鸡一样,过眼云烟,已经随风逝去了。

  刀疤脸一愣,把玩着自己的小刀,盯着徐德善说道“我走南闯北,十几年的岁月,杀人无数,任你刀山火海,从来没有感觉到怕过,可是见到你,我有点怕了,你是一个疯子,我现在不杀你,真怕以后真的会死在你的手上。”

  徐德善笑了,替刀疤脸说道“可惜,我真的很值钱,值得你们冒这一次险是不是。”

  刀疤脸点头道“的确,你很值钱,我舍不得杀你,不过你也不要太放肆,你现在的小命还是捏在我手里的,若是你这一路上有什么三心二意,企图逃跑,我手里的刀,可不会手下留情。”

  徐德善道“这是自然,我还想着去见见你们教主是什么人物呢,打死我我也不会逃跑的,那……咱们就上路吧,等会儿人多了,恐怕行动有些不方便。”

  徐德善说完,顿了顿道“不过走之前,你们两个还要换一套一副,你们穿成这样,实在是太显眼了,也不怕进城的时候被抓起来,去,我那奴仆出门的时候带了两身衣服,你们去换一下,到时候经过城池,也好有一个说辞。”

  刀疤脸问道“什么说辞?”

  徐德善道“自然是说你们是我的随从,保护我出门游山玩水的,要不然你们两个大汉,谁让你们进城?”

  刀疤脸的嘴抽搐了几下,道“你少在这里指手画脚,少废话,快走,我们自有办法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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