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一撮麦种
公爵一人与数百人签署同样的契约？这在过去不曾出现，自诩精于商业的亚丝拉琪也不曾知晓。</p>
她有着千般疑问，不仅是关于这些书写材料的奇特，以及大量亟待签署之契约的事。她嗅到了其中蕴含的惊人商业价值，那就是这些书写材料本身，因为它们不应该、更不可能仅仅作为书写的材料。</p>
亚丝拉琪表现得非常淡定，她的眼神倒是给留里克透露出万千信息。</p>
留里克亦是回以相似的眼神，算是确定了后面还有会一家人的私密小会。</p>
总督科努松领了命令，阿里克亦是得了任务，会议伴随着晚宴的结束而结束，他们也该打道回府或是直接办事了。</p>
觥筹交错之后，留里克擦拭干净嘴巴，冷不丁说：“你们暂且回去，务必记得明日上午，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我要看到广场聚集的人。”</p>
“就到此为止了？我倒想和你好好喝上些烈酒。”阿里克乐呵呵道。</p>
“不必了。如果可以我宁可喝格瓦斯，苦涩的麦酒哪有这个好喝。可惜啊！”留里克故意加重了声音，“我们手里的小麦太少了。”</p>
一听这个，耷拉下后背的亚丝拉琪猛然挺起腰板，不经意展露她那膨大又协调的胸膛。</p>
“无妨。”阿里克笑呵呵，“我发现烈酒才配烤肉。你应该让老家那边多做些烈酒。也罢，既然你要求今年展开移民，他们都会过来，我们就地酿酒、蒸馏。”</p>
说罢，他便站起来，示意妻子：“走了！该让我弟弟和妹妹（指斯维特兰娜）好好休息了，我们也回去。”</p>
“我……”亚丝拉琪抬头看一眼丈夫：“我还有些事和王公说说。”</p>
“话不是说完了吗？还是说你没吃饱？”</p>
“接下来，是……是我以老哈拉尔·赫罗雷夫家族的身份与王公商谈。”亚丝拉琪已经摆起一副严肃的脸。</p>
她是第二个妻子，阿里克与她也有约在先，从而理论上避免了家族矛盾。而基于约定，他与亚丝拉琪的关系，在夫妻之实的同时也是一种合作。</p>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打搅了。”阿里克摆摆手，他很识相。</p>
本也不热闹的厅堂进一步冷情下来，有一些女人担任仆人的工作，进屋将饭后的残羹打扫，将桌椅卸下。</p>
留里克不需要贴身照顾起居的奴仆，基于现在的情况，想来自己是该再招募一小撮宫女役使了。</p>
他将嫂子请进内堂，携正妻与亚丝拉琪于卧室处，细商一些要事。</p>
这里颇为安静，除了户外站岗的侍卫，本也不大的宫殿内部就剩他们三人。</p>
亚丝拉琪侧坐软皮垫处，墙壁油灯的柔光照着她恬静的脸，还有那高挺的鼻梁。</p>
留里克注意到自己的二嫂又隆起的肚子，暗叹堂兄打猎之余还不忘正事。</p>
且慢！大嫂抱着阿斯卡德也来新罗斯堡过冬了，兄嫂实则是搬家到这里。想必大嫂又该生了吧？是叫吉尔的男孩吗？留里克希望如此。</p>
亚丝拉琪略显拘谨，眼前的男孩颇为英俊，他的妻子斯维特兰娜年轻而美丽，就是稚气未脱。</p>
王公是非常年轻的男孩，他英俊又洁净，头脑里充满了指挥，而结实的身板亦证明其人是战斗的好手。</p>
以为维京男人的品德他都有，超越维京男人的智慧无穷尽。</p>
被奥丁祝福的男孩再一次显现出巨大智慧，那些可书写的似布非布之paper，就是一种全新的证明。</p>
她想先提及此事，不料留里克先发话了。</p>
“姐，你……看来又有了。”</p>
留里克说话很甜，亚丝拉琪先是一惊，接着窃喜，这便抚着肚子：“是啊。希望再是一个男孩。你知道的，我想复兴家族，我会为你做事。那么，也给这个孩子取个名字吧。”</p>
“我吗？不。你是孩子的母亲，既然他是你老哈拉尔家族名号继承者，只有你有资格。”</p>
“这么说来也是。那么，你……单独约我可不单纯为我的第二个孩子。的确，你是孩子的叔叔。”</p>
“是关于公国未来的大事。”留里克收起自己的笑意，摆出严肃的脸庞直问：“我现在需要小麦种子。我知道你从罗斯堡老家运来了一些小麦做美味的蜂蜜面包，你的库存一定还有货。现在，全部交出来。”</p>
“啊？这是为何？”</p>
“很重要。”</p>
“好吧。本来我想继续做好吃的面饼卖给他们猎手的，既然是你的命令，我照办。”</p>
这个回答留里克自然满意，他也知道此女得令就没得选。</p>
“很好。那么，你也很想知道我这么做的目的。”留里克故意道。</p>
“是。”亚丝拉琪顿顿气：“如若小麦非常重要，我就宣布以后不用小麦做食物。”</p>
“哎呀，事情哪里这么极端？你当然要用小麦做好吃的面包，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我们库存的小麦太少但燕麦太多。难道我们罗斯公国还要年年从不列颠进口小麦吗？倘若有一天诺森布里亚背叛了，我们如何得到小麦？再发动战争？我要自己种小麦，就在诺夫哥罗德大规模种小麦。”</p>
王公的话语说得慷慨激昂，亚丝拉琪这辈子都没见过小麦田，连成熟的麦穗也没加过。她很小的时候当然见过小麦粒，知道它是做面包的最好材料，仅此而已。</p>
既然王公由此宏远，自己自然无条件接受。</p>
“遵命。我会立刻拿出小麦，只是它们不多了。”</p>
“还有多少？”留里克急问。</p>
“还有大概五个麻袋？我习惯一个袋子装百磅。”</p>
“那便是五百磅，还不错。唉，就是不知道罗斯堡老家还有多少库存呢！”留里克长叹一口气，“但愿我的命令及时传递到，但愿哈罗左森没有乱来。”</p>
当前手头大概有五百磅小麦，作为麦种也只能播撒一小部分土地。一公顷（维京制，0.96现代公顷）播撒400罗马磅（维京式罗马磅，0.392kg），留里克打算以此数值播种。</p>
在确定春小麦能高产前留里克也不敢乱来，他是以本地的燕麦的平均产能为参考，即一公顷产麦两千磅与留下20%做种粮这一传统。如此一来试错成本不高，但手头的小麦最多种一公顷多点，真若如此岂不就是搞个试验田罢了。</p>
虽说试错有风险，留里克确定自己有足够的可以挥霍的成本。所谓的试验田怎样也得一口气弄出一百公顷，那就需要从罗斯堡老家把所有小麦运来做种粮了。</p>
关于派出新的雪橇队，就在这冰雪世界杀回老家，留里克决意已定，他将即可落实，就是整个行动对于时间的把握颇为敏感。</p>
倘若误了农时，今年大规模种春小麦的计划就会泡汤。</p>
为了以防万一，亚丝拉琪提供的这批麦种当然要在最正确的时间播种。倘若大规模运种粮的计划泡汤了，这最后一公顷的小麦就精心呵护，它们的产出统统作为明年的种粮，哪怕以最保守的办法，诺夫哥罗德多花些时间还是可以大规模种小麦。</p>
麦子的事是留里克目前最关心的，此事有了比较舒坦的结果。</p>
留里克知道亚丝拉琪有很多事要问，这便许她闻讯。</p>
果不其然，纸张之事难以释怀，她甚至还看出了其中的商机。</p>
“公爵大人。”她以正式的尊称说话：“那些书写的材料paper，定然是奥丁的智慧，一定是你在人间复刻了它。我……我想知道其中的秘密，我想为你制作更多。”</p>
“你？”留里克谨慎中眯起眼神意识到此事并不简单，“你想要制作paper以此赚钱？”</p>
“不！是为了公爵的事业。”</p>
“我相信你是出自真心，但挣钱的事也两不误。此事犯不着你搀和，如果有必要，我以后会酌情委托与你。”</p>
纸张的产业当然可以被发展成暴利产业，赚取暴利可不是目的，留里克需要纸张配合自己施展权威等等等。如若亚丝拉琪就只看出商业价值，那就太单纯了。此事留里克决定先捂住不放，等到纸张产业从草创发展的初步成性，亚丝拉琪这种人可以作为优秀的经销商，至于将技术传给她，留里克有些不放心。</p>
因为，这个女人不简单呐！</p>
本是充满信心的亚丝拉琪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她表面上情绪像是泄气的皮球，实则斗志又在心底萌发。既然留里克没有把话说死，自己以后就有机会咯？定是如此。所以自己当继续亲力支持，乃至探寻其中的秘密。毕竟留里克早就放出话来，所谓奥丁将神的智慧洒向人间，任何人都有权去探索，神的智慧从不是向少数人开放的珍馐。</p>
这一宿，留里克与斯维特兰娜睡得很踏实。</p>
关于王女玛丽难产而死的祸事，留里克自律地进行了收敛，他甚至还向妻妾们“科普”了一下生育与年龄的关系。</p>
毕竟是生死攸关的事，她们不经吓自觉地收敛了。她们不主动留里克这番也不主动。</p>
除了卡洛塔和露米娅。</p>
他们两个睡得安稳沾床就睡，窝在一起恍若冬眠的小熊。</p>
整个新罗斯堡却无法安静，平静的冬季生活被打破，最新传出来的消息让整个城市沸腾。</p>
公爵要履行当年的诺言给大家田地了！第一旗队的战士们将是第一批分得土地的人！</p>
所有的老罗斯人都将分到已开垦的土地！</p>
消息传播是越来越离谱，暗夜下的居民们居然开始了自发的串联。</p>
尤其是奥斯塔拉的人们迎回了他们的女公爵，以及那关于膏腴之地的说法。奥斯塔拉人早就开始欢呼雀跃了！</p>
待到次日拂晓时分，月亮还没有落下，天空还是深蓝，满是积雪的丰收广场就开始有穿着皮大衣的人出现。</p>
人数在变多，男人女人乃至孩子纷纷走出家门。</p>
城内的人们率先聚集于此，当太阳升起，城墙的各城门打开，早已聚集在城外的人们也纷纷涌入城内，非常有目的性地聚集在丰收广场。</p>
偌大的广场本就是为大规模人员聚集所准备，现在的它被人踩踏得非常平整，晨曦的金光洒在冰封的城市，多达近三千名男女站在这一广场，他们全体穿着皮革，通体是灰黑色调，毛茸茸显得体态敦厚，就好似三千头熊。</p>
这场面颇为宏大！</p>
轮班站岗的侍卫们（精锐佣兵）见过这种阵仗，他们所能想到的就是大战爆发时敌我双方在集结大军。</p>
第一旗队的战士厚实皮衣下都套着蓝白色调的制服，他们纷纷走出向侍卫询问公爵大人的事。</p>
一开始侍卫还愿意解释，随着询问的人太多了，他们也就不厌其烦。</p>
双方甚至发生了争吵，即便他们曾多次并肩作战打恶仗。</p>
当属阿里克眼睛敏锐，亲自制止了两拨暴躁的人恶斗。</p>
可事情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此时是自己的部下在抱怨，执勤的侍卫也在抱怨。</p>
阿里克能怎么办？他正好看到努力维持秩序的总督科努松，当其面苛责：“这是怎么回事？说好的只有第一旗队的兄弟来，我看到全城的男人都来了，还有一大群女人。你瞧，还有一群崽子在这里瞎凑热闹。房顶上居然还有一群不怕摔伤的崽子。”</p>
科努松也很无辜，他难堪地苦笑解释：“大家的生活充满无聊，一听公爵大人要分配土地就全都来了。”</p>
“是你领了命令，说好的只通知第一旗队，你办事肯定有疏漏，居然敢假传旨意。”</p>
“我没有！”科努松矢口否认，“我以荣誉发誓，留里克是罗斯人一百年才有的一位英雄，我岂敢忤逆。可是民众太热情了，如若不是非常信任公爵大人，他们如何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集会？”</p>
阿里克咬紧牙关，的确自己的老弟有着无比的威望，引得万人空巷瞻仰也很合理嘛。</p>
只是罗斯堡这里的纯粹老罗斯定居者不多，因抓松鼠而暂时客居的第一旗队的兄弟数量庞大。阿里克就怕本该属于自家兄弟的土地，便宜了各路后来加入的新罗斯人。</p>
聒噪扔在持续，宫殿内的留里克获悉了消息，可是气得直跺脚。</p>
他晨厕罢了又吃些肉干，就骂骂咧咧的穿上衣服。</p>
听得户外的隆隆声响就知道聚集了太多的人，斯维特兰娜紧张有惶恐。她先到正门处探出一双眼瞄了一下，就火急火燎跑回来向丈夫汇报：“全都是人！广场上站满了你的追随者。”</p>
“是追随者，也不尽然吧！”留里克扣好帽子，“只怕是他们传达命令有误，都来争抢我的赏赐。”</p>
说罢，他又使劲拍拍脸，示意妻子：“估计就是这样，不过……这就是我的权威。给我笑起来，挽着我的胳膊跟我走。记住！兰娜，我是王公，你是王后。”</p>
的确，自斯维塔兰娜知晓自己命中注定的丈夫时候就对“留里克”这个名字充满好奇与好感，当见到其本人，所有的感觉顷刻间凝聚为爱慕。</p>
也许留里克已经习惯了君临天下的感觉，她还没做好母仪天下的思想准备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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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挽着留里克的手，两人一身毛茸茸白袍，走向广场的夯土台基，共同摘下帽子面对聚集的人群，以及远处的民居房顶上趴着的一群顽童。</p>
这一刻留里克无比希望存在一只电力扩音喇叭，将自己的命令精准传达。</p>
新罗斯堡的居民不能算多，留里克仔细瞧瞧，估摸着聚集的不过是两千多人，大抵整个城市的成年与少年都在这里了。</p>
如果他们聚集得足够密集且保持安静并愿意认真聆听，自己的确可以撕扯起嗓子把话语比较准确地传递下去。那显然是不可能的。风声会严重干扰话语，且他们站着也并非摩肩接踵。</p>
既然自己已经出现，留里克携兰娜故意昂首挺胸任由他们瞻仰。</p>
他其实也看到了卡洛塔带着自己的数百名奥斯塔拉族人搀和其中，那就让他们好好瞧瞧赐予其土地的大善人的英姿。</p>
留里克就杵在这里故意不说话，他显得异常的举动逐渐引得喋喋不休的人群安静下来。</p>
随着耳畔只剩下丰盛，留里克终于拔出短剑高呼：“第一旗队的勇士们！集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