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乞儿
他从光影中走来……
众生皆如微末。
弥生一剑刺中了他的心口,那人却低沉一笑,眉目半露喜色。
“真像!”他道。
弥生顿了一下,拔出长剑。恍惚再看去,那人心口的血肉……
正在一点点自我连合!
……
“怎么会?”
他睁着眼睛后退了几步,又端起手中的剑来回认真看了看。
剑锋有血。没错!是伤到了。
“新奇吧?”
白衣走上前来,几步逼近。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弥生惊呼。
“你是什么妖魔鬼怪?”他再退了几步,退到门边,紧挨着屋门。而后,挥剑指出。
“这对我没用!你已经看见了。”白衣冷冷地道。
“我说我是个仙人。你信不信?”
“仙人伤了便是自运灵气治伤,怎么会有这般旁门左道的愈合之力。”弥生道。
“懂的还挺多的!看来长修弟子,没少教你东西。”
“你怎么知道,长修弟子教我法术一事?”弥生顿色。
“我与流留是旧识……”苏扶转身道,“他是不是每年都会来看你。”
“你跟踪我!”
“没有,只是我有通天的本领。能知晓一切。”苏扶嘴角上扬,言语戏谑。
“与师父相识,难不成你真是仙人!”弥生眼瞳发光,少年般稚嫩的脸庞靠近了几步。认真打量着眼前的苏扶。
“自然是!”他眉眼浅笑,嘴角上扬,看向弥生。
他那单纯的样子,和前世全然不同。重生了一回,像换了个人。
呵!本来也就是换了个人……
“你同我师父是如何相识的?”弥生眉眼单纯看了去。
“你同他又是如何相识的?你先说?”苏扶笑道。
他向弥生看去,眉眼像看着一个掌中的玩物。
“你不是说你无所不能嘛!那你来猜一猜。”少年稚气未脱,一派调侃的样子,有些像往日的旧人。
“是不是他来皇城找你,自说是长修仙人,可教你法术,却日日同你饮酒作乐。醉时嘴里还经常大骂一个人的名字?”
“是!看来是位真仙人。这样细节都能知道。”弥生道。
苏扶忍不住一笑,眉眼纯色,灵动至极。
“那你可会法术?”弥生问。
“法术知晓一二,但剑术却是无人能及。除了一个人。”
“是谁?我定要同他过两招。”
“你还是先比过流留再说吧。”苏扶摇头。
弥生的剑术虽然高,但只能在人群之中一较高下。若是同有修为的修仙之人较量,却是还差了几分。
苏扶一年以来,时时暗下跟踪。第一次见流留寻来,是自己跟踪了南王弥生两月后。那一晚,流留厚脸皮地逼着弥生认了他为师父。
每每流留来皇城寻弥生,都能看见他俩人切磋剑术的身影。
弥生剑术进步飞快,果然和上一世一样天赋造然。
可他却还是打不过流留,毕竟是**凡胎之身。
“仙人何时送我回朝?”弥生蹙眉。
“后日。”
弥生顿色,直觉惊讶。明日不用上朝,而后日却是要的。他竟掐地这般准时。
“也罢。仙人既然同流留师父相识,那往后便一同来教我,可好啊?”
苏扶难色,眉眼低看,左右而过。
“我同他怕是不能同来。”
“为何?”
“我们吵了一架,还生着气呢。”苏扶如同哄小孩一般地道。
“那,好吧。”
北国之中灯火红色一片,映衬整个长仙居,阁楼实在是一番观望美景之地。
弥生抬头看了上去,便转身进屋,欲上阁楼。
“弥生!快,去帮他沐浴。”长仙道。
弥生眼带嫌弃之色,捏着鼻子向那人靠近。又用指尖夹着那人的衣角,拖着走去。
“走吧,今晚本王亲自给你洗。你还真是第一人!”
乞丐面色空洞,吃饱了后,略有睡意,被人拉了一程便无所谓地跟着。来到后方屏障之处。
一口木桶里装满了水,蒸汽缭绕,旋上梁木,辗转回环。
弥生走去,抬手试了试水温。他想起,往日宫人伺候他入浴也是这样做的。
他便一并做了个全套。
只听门口一声吱呀,几声脚步。屋里的另外两人便逍遥离去。
“我这是什么命呀!”他道,“老爷!您请吧。”
乞丐迷糊着下巴一顿,将睡未睡,上下眼皮不听话地打起架来。他听到话语竟明白了意思,也没争辩。任由弥生将他衣物扒光,自己乖乖地进了浴桶里坐下。一动不动。
弥生一番费力,左搓右抹,总算是将这人全身上下给搓了干净。
乞丐呼吸深沉,慢慢无力。搭在浴桶身旁的双手一顿,头往后仰,呼呼睡了过去。
“天呐!本王亲自上手给你沐浴,你竟然还不知享受,睡了过去。”
弥生看了看那人的脸庞,污渍一片,忍不住便伸手抹去。不一会儿,那人的五官便清晰显现了出来。
是个文人的长相,眉骨正气傲立,脸廓秀气。
“想不到你这小屁孩,长得倒还真是秀气。”
“呼……嗤……”一顿回音,乞丐已深睡。
“醒醒,醒醒,醒醒!”叶凌修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吼了出来。
乞丐大惊!
他被吓地站直了身子,左右看去。
“谁?谁叫阿彻。”
他仿佛从梦中惊醒,醒来莫名奇妙地说着这话。
“阿彻?你的名字叫阿彻啊!”
弥生反应过来,试探着问。
“阿彻不是你叫的!我是赫连彻,官家的人。”乞丐肃目地道。
“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
乞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一片坦荡,便又直直地坐了回去。双手抱住了前胸。
“转过去!”
弥生无奈,转过身去。
“你那身体,我都搓遍了,看光了。皮肉厚实地很。都是大男人,有必要这么害羞吗!”
肩膀一阵拍打,弥生直觉地痛。转回身去一看,却见那人已经穿好了衣服,一件蓝衣着身,气息昂然。
……
好一个斯文败类!
“你和我南国的秀才状元,相貌实在有的一拼。”弥生啧啧道。
“南国?是……”赫连彻顿色,沉默了半晌。
“如今已是两分天下了!”他又道。
“你说你是赫连家的人,可赫连家不是于白国末年之时,便被杀尽了吗?”
“此事与你何干!你若是将我的事说出去,我现在便将你宰了。”赫连彻道。
“恐怕,你没这个本事。”弥生戏谑。
“哦?那你便试试!”
“哎!打住。我给你搓了那么久的泥,搓的我浑身酸痛。哪里还有功夫同你打斗。”弥生道。
他站直身体,又松了松筋骨。转身便向门口离去。
后人往前走了两步,定色站住。
“你!”赫连彻大呼。
“你知道救我的,白衣服的那个女人,去了,哪里吗?”他问。
“你是说长仙吧,她回房了。这偌大的门庭,便是她的住所。我也只是借住。”弥生于门口停住,转过身来,缓缓地道。
“你可别为了生计,打她的主意啊!”弥生转色道。
“她长得也不好看,脸上疤痕可怖,你也别打歪心思了。不值得。”
弥生又装腔作势地道,内里却生怕赫连彻为了钱财,骗了那口中的女子。
“我赫连彻一向恩怨分明,怎会不报恩,反来敲竹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赫连彻拂袖转身,气气地道。
“快走!把门关上。”
弥生无奈一笑,离门而去,却未关门。
夜色缭绕,房中浴桶烟雾未散。赫连走去,将门合上。
席地而睡。
做了乞丐十年,逃了追杀多年……
他日日以天为被,地为炉。睡在硬地上已是家常便饭,忽然叫他伏于床榻,倒是有些不安心了,怕是要难以入眠。
他闭眼缓缓入梦……
赫连官家大臣被血月魔狐杀害之后,整个家族便没了主心骨。他父亲又生性懦弱。在朝中站错了队,为人奴隶,任人宰割,被人推上了断头台。
梦里他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天……
无意中听到幕后主谋的实情,便遭到了不停息的追杀。家人因此事受牵连,遭人明里暗里杀害,恶人一把火清了整个家族。
那时,他六岁。
躲过了纷纷长剑,群群蒙面,钻出狗洞逃了出去。
赫连府剑光滔天,呼喊声连绵不休。衙门巡查的人路过,听到里宅呐喊,进门寻望。
被刚从狗洞出来的赫连彻看得一清二楚。
他见衙门捕头欲出手阻止,便欲跑去告知实情。
六岁的小孩子跑了一步,便被绊倒。太过匆忙,没留意眼前竟有块大石。
这一绊,却是救了自己的命。
宅内一人出来,锦衣华服,蒙着面看不清是谁。
“我已向府衙大人通融过,此事你便当看不见就是了。”那人道。
竟是他!小孩大惊。又回了草丛里,躲好了些。手上却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全是冷汗。
这个人虽然蒙着眼睛,但从身形来看,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从身形还且不说,那人的声音!与他时常亲近之人如出一辙,他又怎会认错。
小孩连夜逃窜,他深知此人只手遮天,家人恐难有翻身之日。于是他沿路离开,将自己脸上用泥水弄地面目不清。拆下发冠,自此过上乞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