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希文回到病房,方青墨已经睡醒,罕见地很安静。他端正地坐在病床上,吃着护工给他削的苹果。看见希文气呼呼地进来,还好整以暇地问她:“是谁得罪你了?气成这个样子?”
“谁会得罪我啊?我也没有生气。”她嘴上这么说,但怎么会真的不生气。虽然说是前女友找过来,但珍妮一副咄咄逼人,势在必得的样子,让她实在没办法冷静。
易扬的态度虽然明确,但像珍妮说得那样,只不过一年的时间,就忘记了曾经要结婚的对象,而对她爱的死去活来,她忽然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了。
她坐在沙发上沉思,方青墨出奇地安静。不像平时总是要想法子支使她,总不能让她闲着。
他们俩就那么相安无事地坐着,直到太阳开始西斜。
方青墨大概也躺累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提议:“这会儿太阳落山了,外面比较凉爽,你去找辆轮椅,咱们去转一转吧。”
希文再生气,也和方青墨没关系,她还是要尽心尽力照顾他的。她哦了一声,便开门出去。不一会儿,就推着一辆崭新的轮椅进来,后面还跟着护工。
因为方青墨不能动,他又身强力壮的,他的家里人特地请了一位男护工,更加方便照顾他。希文虽说要照顾他,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旁边陪着他而已,毕竟有些事情她也不太适合做。比如上厕所,擦洗身体,换衣服之类的。所以她也只是挂了个名,要比这位男护工轻松多了。
其实刚开始方青墨十分排斥护工,一个陌生人为他做那些私密的事,他觉得很尴尬。有时候被护工抱着做各种检查,他便冷着脸,大概觉得自己太过于狼狈。毕竟是一个公司的大老板,平时里呼风唤雨,忽然变得柔弱不堪,任谁心理上都接受不了。
不过他也慢慢习惯,开始接受护工对他的护理,毕竟这位护工耐心细致,任凭他如何不配合,甚至冷言冷语,护工小哥依然尽心尽责。方青墨自己觉得无趣,便也不再多事了。
护工半抱着方青墨,将他放在了轮椅上。希文给他披了件衣裳,便推着他下楼。
楼下的小花园里有不少人,方青墨住院这么多天来,也是头一次下楼。他显得格外兴奋,竟然还要求希文折些花送给他。
希文开始是不肯的,感觉有点没有素质。她低头跟他说:“你要是想要花,我明天去花店给你订一束,怎么好去摘这花园里的花?”
“哦,不能摘吗?你要不给我弄把狗尾巴草也行。”
也不知道怎么就非想要点什么,希文无奈,四处找了找,终于在一片月季花旁边,发现一丛狗尾草。她弯腰薅了一把,又拽了一把叶子,拧在一块给系起来。然后递给他,说:“喏,你要的狗尾巴草。”
方青墨捧在手里,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希文推着他继续在花园里逛,期间碰到一对老年夫妻,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晒太阳。看见他们两个,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
希文跟他们点头致意,老太太看着方青墨手里的狗尾草,笑着跟他们说话:“年轻人真是浪漫,在医院里还能想着送花。”
那大爷瞥了一眼,佯装不高兴:“一把狗尾巴草,也能算浪漫?”
老太太对希文笑了笑:“你别介意啊,老头子生病了,正不痛快呢。”说完又点了一下大爷的头,说:“我年轻时,连把狗尾巴草都没收过呢。”
“我明天送你你一束,值得你去羡慕别人的。”大爷应该是那种很粗放豪爽的人,说话声如洪钟。他瞪着眼睛,跟老太太说这样的话,希文觉得有趣极了。
只是老太太又接的话,让她有点笑不出来。
“我是羡慕人家年轻,你看他们小夫妻,长得这么好看,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
希文刚要反驳,方青墨忽然攥着她的手,说:“我们是不是看着很般配?”
“可不是嘛,一脸的夫妻相。”老太太笑着说道。
希文不悦,开口辩解:“阿姨,我们不是那样的,就是普通朋友,我有男朋友的。”
听了希文的话,方青墨的脸色变了变,慢慢松开她的手。那阿姨大概看出了端倪,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啊?是这样的吗?倒是我弄错了”
希文觉得尴尬,随便打了个招呼,便推着方青墨走开。走得远了一些,她抱怨道:“你干嘛要那么做,引起别人的误会啊?”
方青墨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说:“我乐意。”
希文暗自磨牙,觉得他们之间就此事不能沟通。她也没什么心情在这园子了逛了,免得又要被人误会。
她送他回了病房,正好也到了晚饭的时间。护工将专门为他订制的营养餐送来,他吃了饭,又要上厕所,又要洗漱的,折腾了很久。等将他安定好,已经八点多钟了。
方青墨坐在床上看电视,希文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一通电话,连一条信息都没有。按理说,易扬这个时间早该下班了。他明明说来找她,可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不出现。
她坐在那里生闷气,一想起珍妮的那些话,她就觉得不安。想着易扬和珍妮之间不是爱不爱那么简单,珍妮所强调的苦衷,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是能让易扬改变心意的吗?
她越想心里越烦躁,起身关了方青墨的电视,瞪着他问:“你要不要睡觉?”
方青墨对于她古怪的行为十分诧异:“才八点钟,我白天睡得多,这会可睡不着。”
“闭上眼睛,蒙上被子,一会儿就睡着了,我还不知道你?入睡是最神速的,以前躺床上一分钟之内就能睡着。”希文语速极快地说道。
方青墨扬起嘴角笑笑,她的话让他莫名觉得亲密。他双手伸到她面前:“你扶我躺下吧,既然你这么想睡觉,我就遂了你的愿。”
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听话,平常总是不过十点不睡觉,她怎么劝都没有用。希文狐疑地看了看他,慢慢扶着他躺下,然后给他盖好被子。还贴心地问他用不用关灯,他笑着说不用,并且十分关切地让她自由活动,不用管他了。
希文虽然觉得他的态度很蹊跷,但也顾不上多想,便出了病房门。
希文刚一出去,方青墨便抓着病床上的扶手,慢慢地坐了起来。眼神一片清冷,他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你对她做了什么?
不一会便受到恢复,只有一句话:“你只管和她提自己的要求就好,别的不用管。”
方青墨放下手机,默默想了一会儿,他想要的结果真的会如他所愿吗?
希文走出医院大门,外面刮了点风,赶走了夏日的暑气。希文一边走着,一边给易扬打电话。电话响了一阵,易扬才接起来。他似乎不太方便,极小的声音跟她说话。
“你还在忙吗?不是说晚上来找我。”希文有些委屈,本来就听郁闷的了,他竟然还不出现。
“我有点事,可能要晚一会才能去找你。”他说话的语气有点不自在,像是在隐瞒什么。从他的电话里,传出轻缓的音乐来,希文听着有点耳熟。
她质疑地问:“你在哪里啊?是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哦,在……在公司,一个客户来了,关于工作的,我回去再跟你说好吗?”易扬迫不及待地想要挂掉电话。
希文心里一沉,只淡淡地说:“知道了,你忙吧,我挂了。”
她挂断电话,眼窝忽然一酸,莫名想哭。易扬对她撒谎,他根本没有在公司。刚才那隐约的音乐声,她听到过。是医院附近的那家咖啡厅,她前些天给方青墨买甜品,去过那一家。
她在等待的时候,听到相同的乐曲,当时觉得好听,就问了一句。服务生告诉她,这首乐曲是咖啡厅的老板自己创作的,为他的爱人。所以这首曲子,只能在他们家才能听到,绝无分号。
所以易扬在这家咖啡厅,还要瞒着她,唯一的答案就是,有什么事是她不能知道的。那除了关于珍妮的事,她真的想不到其他的了。
希文在医院门口打了辆车,刚坐上车,就有一条彩信进来。这个年头发彩信的人可不多了,她好奇地打开。是一张极清晰的照片,俊男靓女坐在环境优美的咖啡厅,很是养眼。
果然,希文猜的太准。她忽然觉得太聪明也不好,她要是傻一点,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她还能开心一点。
咖啡厅离医院太近,只不到五分钟的车程。她甚至都没有考虑好,到底要不要戳穿易扬的谎言。
她特意在咖啡厅的对面下车,又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儿,才终于决定勇敢面对。
她往咖啡厅走去,刚走到门口的不远处,就看到易扬和珍妮从里面出来。希文急忙躲到了一边的树后,悄悄探出头来看,仿佛自己才是做贼心虚的那个。
珍妮似乎哭过了,眼眶红红的,易扬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们一起并肩走到易扬的车旁,易扬绅士地拉开了车门,珍妮钻进去,关上车门。他又绕到另一边,坐进了驾驶座。
车慢慢开了出去,希文立刻跳出来,拦了一辆路边的出租车,深情淡定地跟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像是看到了他们一起,脚下踩了油门,豪气地说:“姑娘是不是要捉奸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跟丢的。”
司机十分的热情,跟得易扬的车紧紧的,一刻都没有松懈。直到易扬的车停到了一家酒店的门前,出租司机在不远处也停下来,抬头看到酒店的名字,拔高了音调说:“这是要来开房啊?姑娘,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冲上去,抽他们一顿解解气?”
希文只觉得心里在滴血,看着易扬和珍妮下了车。他们在车前说了会儿话,最后珍妮投进易扬的怀里。易扬到底没有忍心,伸出手抱住了她。
希文冷眼旁观,像是在看一对痴男怨女,那个抱着别人的男人,那个应该属于自己的男人,此刻她好像不认识了一样。
她很想走到他们面前,大声地质问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呢?她才是正牌的女朋友啊,怎么他们抱在一起了呢?那她算什么?阻挠别人破镜重圆的第三者吗?她都觉得自己不道德了。
可是她不想那么做,太不堪,太跌份。她从来都不屑于做怨妇,合则聚,不合则散,谁离开谁这世界依然精彩。
她拍拍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司机的肩膀,低声说:“我们走吧,去蒲城医院。”
司机还未她惋惜:“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希文惨白着脸笑笑:“我是放过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