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信
龙三这一昏迷,便是一天一夜,期间还发起高热。
不论狐十四用何种药,施何种术,皆是难以退热,直把床上的人烫的迷迷糊糊。
睡梦中,更不知龙三经历了什么?只见淋漓的汗水交织出她的挣扎,一直挣扎。
狐十四无奈之下,施法以一缕魂元进入龙三的识海,才惊见眼前的一幕幕。
这里仿佛没有天亮,没有温暖,没有未来的路,一切都是一团的灰色迷雾。
她看不清,亦拨不开,更转出这层层的围困。
直至那团团迷雾将她勒的快要窒息,意识一点一点抽离身体。
狐十四暗道不好,丫头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登时,神识离开龙三识海,掌心急催仙元,疏导她体内紊乱失控的力量。
将其引归至本来位置,使力量各司其职。
挨到次日,方见龙三醒来。
但醒来的她,是她又似不是她,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了。
却还如从前一般叫他:“十四。”
狐十四闻言,心痛的抽搐不已,化作一声闷哼。
千言万语,只成一句:“可是好些了?”
“嗯,有你在,我能有什么事儿。”说着没心没肺的浅浅轻笑,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从床上坐起。
龇牙道:“我饿了。”
“好,我去给你做。”狐十四也没有再问,只是起身去了厨房。
龙三穿上绣鞋,慢慢的踱步至厨房的门口。
瞧着眼前风光霁月的男人,挽起衣袖为自己洗手做羹汤。不知不觉间湿了眼眶,白离曾说过即便他们不是真的叔侄,也是名义的亲人。
这一生,都没有可能。
而他们,诚然如此,没有未来,没有……
背过身,倚着门墙无力的滑坐在地上,头歪向门口,缓缓的阖上眸子。
泪,不经意的潸然而下。
罢了,此一生,亲人便亲人。至少,她与他不曾错过,不曾相逢不相识。
等到狐十四饭菜做好准备端出来时,龙三匆忙起身,擦去泪痕。扒着厨房的门口,向内张望。
可怜兮兮的道:“十四,饭好了吗?我好饿。”
似娇似嗔的一句话,夹着软糯的鼻音,听着格外的惹人怜爱。
狐十四的手颤了颤,随后将饭菜摆入盘中,拿了碗筷道:“你身子刚好,先回屋内,我稍后就到。”
龙三含笑一应:“嗯。”
这边,龙三和十四一派的温馨。
那厢,青丘狐后却不知一场针对她危机,已步步临身。
尚兀自沉醉华服美酒,于莺歌燕舞中享受着众人的恭维。
盖因日前,病乙鸫以黑烟约疏陵广至密林相会。
随后,疏陵广觑得时机小心赴约。
密林中,病乙鸫将一封厚交给他:“吾主有令,一切皆照信中指示行事。”
疏陵广手持《青食录》,接过信封略瞧了一眼,问道:“可还有其他交待?”
病乙鸫手持玲珑噬幽瓶,懒相看:“暂无。”
话音一落间,亦是杳然无踪。
睇了一眼病乙鸫离去的方向,疏陵广拿着信封再看了看之后,放置在袖袋之内。
随即,悄悄回到十亦轩,并反手布下结界。
然后,才慢条斯理取出厚信查看。
他道病乙鸫为何会主动约他相见,原是魔尊前些日子回了魔界。
并将正在外面开疆拓土的病乙鸫自天机门召回,使如思与谛夜戮尽天机门人。
而病乙鸫回到魔界,即刻便至万魔殿参拜魔尊。
不久后,病乙鸫再出魔界,直至找上自己。
将信看完后,疏陵广在屋内细思良久,睇眼手上的书信,计上心头。
抽出其中一张毁去后,然后把剩下的都放在袖袋里。
然后撤了结界,随后出门找到赤蝣。
“舒兄怎的不在屋内多休息?”说话间,赤蝣已是上前亲自将疏陵广搀扶入座。
疏陵广握着《青食录》欲起身施礼,但被赤蝣强行摁住肩头:“舒兄不必多礼,当日若不是舒兄施为,柳覆金堤,蝣只怕已是一缕亡魂。”
“多谢大殿下关心,只是舒某刚得知一消息,兹事体大,舒某不敢耽搁。”拗不过赤蝣,疏陵广也就坦然受之。
赤蝣面色倏然一紧,摁在疏陵广肩头的掌心霎时僵住。
“何事竟能让舒兄如此在意?”
近段时间,毗兰漪身死,舒兄重伤。
而舒兄虽得痊愈归来,然毗兰漪则是永失。
渔樵重义,骤失此兄弟,无人之时每见皆伤,或付与买醉,惶惶不肯醒。
舒兄此时寻来,莫不是父王他发现了什么……
疏陵广眉眼微横,示意赤蝣先坐下。然后放下《青食录》,自袖袋中取出准备好的书信。
道:“大殿下,不妨先看此信。”
说着,将信递向赤蝣。
赤蝣狐疑的看了下疏陵广,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是接过信,缓缓坐下。随即展信一观,片刻以后赤蝣忽然起身,攥着书信的手竟是在抖动。
待情绪稍平,赤蝣俯身撑在桌面上,眸子中绽出精光。
“舒兄,是从哪里得来此物?”
一想到内中所言,刚压下去的狂热又开启躁动起来。
竟是连呼吸,都夹杂着微微的急促。
疏陵广不答反问,眉宇端是从容:“舒某若说,是我安插在魔界的眼线,大殿下可还信我?”
赤蝣愣了愣,旋即肯定的点头:“信,本宫这条命都舒兄保下的,你说的,我一定信。”
“这是我安插在八部天魔,怨魔身边的一个童子冒死递出来的消息。
听闻魔尊日前回了魔界,并且召回在外征战的病魔.病乙鸫。
病乙鸫回到魔界,第一时间就面见了魔尊。
出来之后,便找到了葭(shè)紫峰。”
“葭紫峰?”传闻魔界之中隐世不争的那位?
“是,大殿下可知病乙为何找上葭紫峰?”疏陵广捡起《青食录》,神秘的看着赤蝣。
赤蝣摇头:“不知。”
“据童子所言,魔尊应是针对此前替魔后讨公道一事。欲以此破坏青丘与天宫的联姻,这也和魔尊日前针对化外之地的屠戮相同。
若我所料不差,当是为了各个击破。”
“魔尊这是要正式反击?”赤蝣皱着眉头,重新坐下。
渐入沉思,如果舒兄所言不差。那无疑对自己是个天赐的良机,眼下父王子嗣,除他和狐天音,悉数尽殁。
虽无直接证据表明是谁,但他心似明镜。
姊妹兄弟都死绝,下一个估计就是自己。
如此,才无人阻了她的路。
反观自己,既无能与父王对抗,亦无狐天音之能为。要想事成,唯有借助外力。
哪怕是引虎驱狼之举,也好过只能坐在殿中等死。
疏陵广眼波微暗,知鱼儿已经上钩,遂低吟道:“料是如此无疑。”
《青食录》轻轻的点在信上,有道:“只是如此一来,大殿下处境将要更加不妙。
如今青丘势成三分之像,狐主手握长老会,握着绝大部分的力量。
圣女眼下将与天宫联姻,有问天镜凤凰于飞四字,天宫与她结合已成定局。
唯有大殿下你,韬光养晦才能存活至今,虽众人皆是忠勇无双。然与前者相较,十亦轩已如危卵。
大殿下,当要早做谋算,亦要为娘娘辟一条生路。”
提起雁无心,赤蝣的神色变得愈加凝重。
眉山凛然,透着肃杀:“舒兄,若你我身份互换?今日之事,你当作何抉择?”
疏陵广将《青食录》从信上拿开,半垂眼睑:“我非殿下,不能越俎代庖。”
“你是我赤蝣认定的兄弟,你曾两次救我性命。如今,何不再救我一次?”赤蝣倏然起身,双目定定的看着疏陵广。
言语间,尤为激动。
“殿下……生死非儿戏,你怎能轻易托付他人?
若你认定之人,实乃杀你的人?殿下这般,岂不是将杀人的利刃亲自递到对方手中吗?”
不想,赤蝣毫不相让:“舒兄会是那个握刀的人吗?”
疏陵广一愣,随后长叹:“我不握刀。”
赤蝣闻言,登时爽朗大笑:“好兄弟,说说你的计划。
别说没有?我是不信的。”
“罢了,计虽有却需赌一赌。若老天肯站我方,当可使狐主和圣女两相争斗,我方可坐收渔利。”
“反之如何?”
“内患未平,外忧同至。如此,我方恐将腹背受敌,危上添险。”
“这样?呵……那赌他一赌。”这时候,赤蝣反倒不慌不忙,一语掷地,豪气万千。
“如此,我便去找渔樵。此事,还需要他多多费力。”疏陵广手握着《青食录》,起身同赤蝣道别。
“有劳舒兄。”赤蝣将疏陵广送到门口,方自己折转回屋。
疏陵广一路绕过曲桥小径,最后在毗兰漪生前所居的小院内找到他。
地上的酒坛子已经摞成座小山丘,得亏得是仙体,若是凡人,冥府也不知转了几回。
“渔樵。”
“先生?你……怎会至此?”渔樵拎着酒坛子,迷迷蒙蒙的看着眼前的人。
“大殿下有令,需你相助。”
“我……”渔樵看着手中将空的酒坛子,胡子拉茬的脸上顿现犹疑。
自得知毗兰漪身死后,他的心也随之冷淡的多。
朝与天争寿,暮死无人知。
争来夺去,杀来杀去,他竟不知自己漫长的岁月所求究竟是什么?
是长生?还是功名?还是一场不留遗憾的人生?
渔樵苦笑,提着坛中剩余的酒水猛灌。
毗兰漪,你一向聪明,你说?我们做了仙人又如何?当初所求,你小子还记不记得?
哈哈哈……
疏陵广觑眼酒坛,屈指一缕劲风将坛身击个粉碎。
“你……”渔樵受惊,看着空落掌中,登时眉山含怒。
“人生长恨水长东,自古几人能不同。
毗兰漪若还活着,这样的你还有资格做兄弟吗?”
我……渔樵浑身僵在原地,话到喉头,口难出。
“言尽于此,望你不要让自己悔恨。”说罢,旋身离去。
渔樵愣愣看着周遭,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的颓废。
疾步追上:“先生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