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同生共死蛊
池修在我身边半跪着,似乎是腿发软,又似乎是太急切了什么都顾不上,他抬头看着对面那个还躺在原地的人,为表决心他准备站起来走过去,认真地问他一遍,到底如何做才能救我。可是在他起身未半时,那屋角传来一句颤抖的声音:
“殿下......”
池修陡然愣住,泪痕犹在,满眼茫然,随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骤然抬头:“你是......子幽吗.....”
屋角那个人似乎是坐了起来,向池修靠近,他似乎很虚弱,是爬过来的:“是。殿下,我没想到我真的还能再见到您。”
“子幽,我很想知道你和子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我等不了太久,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救阿冉......”
“殿下别急,我有办法,我在云幕时跟在蛊术师身边炼成了一种蛊虫,那种蛊可以救被血狼蛛咬伤的人。”
“好,子幽,现在开始,跟我走。我相信子风马上就会过来找我们。”
“好,殿下,我跟着你走。”
池修那个时候有很多疑问,子幽为什么看到他的时候永远带着面具,子幽和子风两个明明是兄弟,为什么一个高高在上成为首席牧师,一个却狼狈不堪沦为阶下囚,小炸来军营时,他们和子幽失联了,子幽去了哪里呢。池修好想把这一切都一下子问清楚,但是那个时候他更害怕,更害怕他又得眼睁睁看着我在他面前被吸干血。
“殿下!”
“阿冉!”
如雪和阿乙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和池修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我躺在首席牧师府里的一间厢房里,身上的红疹越来越大,每一寸皮肤越来越酸痛。我抬起手要看身上的情况,被池修制止了。
“你别动,没事的,等子幽拿解药来。”
“我......”我犹豫地开口,问池修:“我的脸上是不是也有那些可怕的东西?”
“脸上没有。”池修怕我不信,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对我笑笑:“你看,没有的,别怕。”
这时,有人送了一碗药来,池修接过,吹了吹,又喂给我。我愣愣地看着他,恍惚想起从前我还是池萝的时候,池修照顾我的场景。
“喝了这个,睡一觉,醒来身上就什么都没有了。”池修笃定地说。
我轻轻地点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的事情,是池修告诉我的,那个时候我又因为一副安眠的药睡了过去。
戴着面具穿着粗布衫的子幽自顾自地在首席牧师府邸忙碌着摆好小架子,小镊子和小刀,首席牧师子风默默地站在门口,有时候到正厅应付一下关切烦扰血狼蛛苏醒一事的王公贵族们,因为他声望很大,自然很容易就能压过风声,甚至轻而易举地就跟幽州统领取得了调查血狼蛛苏醒一事的时间。只是他们明明是亲兄弟,这个时候却没有丝毫交集。
池修心神不宁地坐在我所在的厢房里,关切着子幽的动静:“子幽,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来救阿冉?”
“通灵蛊虫。”子幽不假思索地回答,在小架子上放了一个精致的木盒。
他打开木盒的时候,如雪和阿乙都偏头好奇地往里看,嘴上问着:“这就是通灵蛊虫?”只见那木盒里有两只雪白的蠕虫,像是两个刚结好的蚕蛹,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些。
“是的。”子幽回答道,又转向池修说:“殿下,让我先来说说血狼蛛是如何嗜血的:那只大的血狼蛛相当于一个播种的母体,它通过咬人把小吸血蛛种在人的身上,让这些小的吸血蛛沾在人的骨头和血脉上,持续稳定地为母体提供着血液。现在赵姑娘身上的红疹血包,其实就是一个个小吸血蛛的寄生处,它们吸血的同时,那些血液同步被母体接受吸食,这是血狼蛛为了不受打扰地
持续吸血所具备的特殊习性。”
“而这种通灵蛊的作用机制和血狼蛛吸血的习性很相似,但是只是传输方向完全相反。这只稍大的虫子叫母虫,稍小的是子虫,子虫不需要自己供能,只要母虫活着,母虫体内的营养就会源源不断地传给子虫。也就是说,我只要把母虫先种到血狼蛛体内,让这只母虫把血狼蛛体内已经吸进去的,赵姑娘的血吸出来,再把子虫种到赵姑娘体内,赵姑娘身上的小吸血蛛会因为母体的缺失而渐渐丧失活力,但是母虫体内的血液又会传输到子虫体内,也就是重新转移到赵姑娘身上。”
“只是......”
“只是什么?”池修赶紧问。
“子虫种到赵姑娘体内,母虫也必须种到一个人身上,这样母虫才能一边汲取营养,一边传输给子虫。”
“那被种了母虫的人不就一辈子都得把营养跟那个种了子虫的人分享吗?”如雪赶忙问道。
“不不不,不用的,只要赵姑娘恢复好,我会调制解药,把母虫杀死,那赵姑娘体内的子虫也相应会退去。”
“如何把母虫和子虫种进去?”
“要用小刀划开胳膊,把蛊虫顺着伤口种到体内。”
“子幽,这个种到体内,过程会不会很痛苦?”如雪又问道。
子幽点点头:“很痛苦,尤其是母虫,宿主会有种自己的身体都快被吸干的错觉。但是也只是错觉,一旦母虫适应了,供能和恢复都会很快,不会影响身体的其他情况。”
这时,子风拿上来一个盒子,里面装着那只咬伤了我的血狼蛛,子幽用小刀割开血狼蛛的外壳,把母虫种了进去,那只血狼蛛迅速地干瘪了下来,它体内几乎所有的血都被母虫吸收了。母虫也因为吸收了大量的血液,厚厚的白色外皮变得暗红了很多。
“这只干瘪了的血狼蛛可以扔进去炼血钢刀了。我想这么大一只血狼蛛就该足够炼出一柄了吧。”子幽装作不经意地说道。
子风轻轻地嗯了一声,极为自然。他拿过那只木盒又退了下去。
这时,就到了种母虫和子虫的时候了。
“让我来吧。”阿乙抢着说。
池修立刻伸手制止住阿乙伸向那把小刀的手,面色平静,甚至隐隐微笑着说:“我来。”
“殿下,若是您要来受这样的苦,还不如让如雪来种这个母虫。”如雪拉住池修的胳膊。
池修像是下定了觉心,微微一笑,开口说:“阿冉是我的妻子。我有责任和她一起。没关系的,只是疼一阵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如雪低下头,默默地流下了眼泪。阿乙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就在这个档口,池修拿起那把小刀就在胳膊上割开了一条伤口。母虫撑开血肉跑进去时,如雪转过头去不忍心看。阿乙紧皱着眉头,垂下了脸。
池修很快就面无血色,唇白如纸,他额头上冒着冷汗。母虫进入体内后,如雪帮他包扎那个细小的伤口,还没包扎好,那种附骨之痛就让他不禁在座位上蜷缩了起来。
“殿下.....”如雪心疼地眼眶通红。
“没事......”池修艰难地开口,闭上眼睛,暗自忍受着那种全身上下被吸干的酸胀和绞痛感。
子幽把子虫种到了我身上。等池修体内的母虫真正适应,消停下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池修已经痛得伏在案几上微微颤抖,不知心口深处爆炸了一声什么,那股浓重的酸痛感才有了些微的退却之意。
阿乙把一条毛巾打湿,如雪接过来擦池修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子幽坐到一边,看池修的神色由当初的痛苦变得平静。
“殿下,现在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池修咽了咽喉咙,有点无力地撑起了上身,点点头:“对,好多了。阿冉是不是也很快就会好了?”
“是的。殿下休息一晚,明天一早起来,赵姑娘就恢复如常了。”
“子幽,这种蛊除了可以让母虫供能给子虫以外,还有其他的功效吗?”
“殿下,您想要什么样的功效?”
“通灵蛊的话,我能不能通过蛊虫至少知道她心里是如何想的?”
“殿下,蛊虫,不能读心啊。”
“那,能不能只是感知心情呢?”
“也许可以吧。这样看母虫的宿主和子虫的宿主之间,有多大的情意和信任。”
池修虚弱地一笑,伏下去,眨眨眼睛就要睡过去。
子幽在旁又补充了一句:“殿下,这个蛊其实有个名字,叫同生蛊。母虫和子虫之间是可以共同感知生死的。子虫的宿主若有危险,母虫的宿主也能感知到。只是这种同生蛊,并不公平,是单向的,母虫永远关切着子虫,可是子虫,却未必能感知到母虫......”
“哦这样啊......”池修很累了,他模模糊糊答应着,转头就睡了过去。
池修再次醒来时,面前摆着一碗药,是如雪和阿乙根据子幽的吩咐为他调制好的蛊虫解药。阿乙和如雪跟着子风去了祭祀典礼,他们要用血狼蛛炼成血钢刀,救那些即将要上烤架的平民。
池修把碗朝里面推了推,站起来到床边看我。我的脸色好了很多,不再是跟之前被吸血蛛疯狂吸血一样的惨白。他放下心,卷起我的袖子,除了那日种下子虫时留下的狭小伤口外,胳膊恢复了白皙光滑,全身上下都没有昨天那么触目惊心的红色斑点了。池修松了口气,抬手摸摸我的脸,闭眼欣慰地笑了出来。
“殿下......”子幽站在身后,手里端着那解药药碗,脸上还是带着面具。
池修转头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怕打扰到我休息,示意子幽到外面去说。
子幽听话地跟在池修后面,到了牧师府邸的前堂,离我住的厢房很远。
“殿下,快把药喝了吧。都快被风吹冷了。”子幽把药碗送到池修手边。
池修看了看,还是接过来,但是并没有把它凑到嘴边。
“子幽,你昨天说,同生蛊里,母虫是能感受到子虫生死的对吗?”
“对,子虫若是遇到危险,或者生命垂危,母虫的反应会比子虫更加剧烈,在宿主身上也会出现十分明显的标记来提示。”
“只能知生死,远远不够啊......”池修手捧着药,喃喃自语。
“殿下,您说什么?”
“我好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一切,她为我做了很多事,很多傻事,只是都不告诉我。我想知道,她什么时候受了委屈,心里难过,她什么时候吃醋了,心里酸酸的,她什么时候又很开心,能对我甜甜地笑......”说着说着,池修也缓缓露出了一个梨涡笑,唇白如纸,却好看得像一抹雪里的红梅,孤独又热烈。“我想知她喜,知她忧,知她一切柔软与伪装,知她所有心酸和彷徨,所以,光是知她生死,远远不够呢......”
“殿下......”
“你知道吗,子幽,真的会有一个人,让我觉得,原来我的生命里,也可以有这么温暖和美好的时候......”
“殿下,我懂。”
“子幽,这药,我不需要......”
子幽抬头,池修单手倾了倾碗边,他不及阻止,那还微微冒着热气的药汤就尽数洒落在地上,掉得一滴不剩,池修又放平药碗,他一口都没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