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关于冷王和池萝的秘密

  太子的暗卫安插到了内院?

  “可是这些婆子和宫女不是......”

  不是秀嫂亲自选的吗?这是前几年秀嫂决定为我和池修订下婚约的时候,我缠着秀嫂问了好多关于冰云宫的事情。秀嫂闭口不谈冰云宫里有个阿萝,只说,那些内院的婆子和宫女,身世背景,为人处世都十分的“干净”。干净的意思就是,没有问题。而且在她们进入宫中以后,终日行踪都是由信任的管家记录通报的,稍微有什么异动,池修必然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可是现在,池修竟然怀疑内院的丫头和婆子里面有太子安插的内卫,那也意味着,太子这个局不仅布得早,也布得大。早在秀嫂在书院事变里极力救下池修的时候,太子就开始了新一轮的计划,池修这么多年,都如同生活在一种暗戳戳的监视里。

  我浑身打了个冷战,廊外的阳光尚还刺目。

  我和池修进了书房,留意此刻外面没有任何人,才关上门。

  池修说:“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太巧了。不能不让我起疑。”

  我脑子飞快地转了转,我身边接触最多的人,也就数秋桦了。可是秋桦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异常,内院里,除了我的房间,其他地方她真的从来没有去过。至少在我有意识的这一年里,从来没有过。若说唯一一件,我到现在还有点不能释怀的事情,大概就是那天为我偷奴仆衣服,那个灵巧跃入宫墙的身影。绝对不像是一个宫女应该有的身手。尽管心里再不愿承认,再想逃避,可越想越觉得只有秋桦有这个可能,也有这个本事,在让阿萝放下戒备的时候出入内院,同时不让池修怀疑。

  “如果是这样的话,池修哥哥,我有个怀疑的人。”

  “谁?”

  “秋桦。”

  池修神色一冷,他的拳头暗自握了握。“为什么怀疑秋桦?”

  “秋桦的身手很好,这一点,池修哥哥知道吗?”

  这一问我是做着设问的打算,早已在心里替池修给了否定的回答。就秋桦上次偷偷摸摸的行为来看,池修怎么可能会知道秋桦还深藏这样的武艺。做好池修会皱眉摇头的准备,我正要往下说,冷不防就迎接了池修重重的一记点头。

  “你知道?”

  “我知道。其实这是秀姐姐特意安排的,因为你当初的病,病发时要照顾你,很费体力,一般柔弱的丫头,受不了那种辛苦。”

  池修这样说,我就一阵愧疚。原来是为了更好的照顾我,才把秋桦这种稀有的会武艺又愿意吃苦的老实女孩放到我身边,那次虽然行为偷偷摸摸,可仔细想想都是为了给我找衣服,为了帮我掩住池修的目,才小心翼翼,我竟然因为这个怀疑秋桦,这个陪伴了池修和阿萝八年的丫头,确实是太武断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是我错怪秋桦了。可是,我以前的病那么严重吗?还需要会武艺的丫头专门陪着我?”

  到底是什么病才会这么让人费体力呢?我不解地挠挠头。池修见我一脸的沮丧,以为我累了,就让我回房休息,不要想太多。这些事本来也就不要让我插手才是。

  看着池修苦恼的样子,我自己却因为对周围都没有太深入的了解,当初只顾着自己能够来池修身边,也不知道移魂丹一吃,给池萝还魂,对池修来说是福是祸。

  夜半躺在榻上,根本没有睡意。我又一次地失眠了,转头双眼干涩,握拳苦大仇深地闭着眼,逼自己赶

  紧入梦,没过多久就有了一股朦朦胧胧之感。似乎都已是习惯,若是哪天的确心中有疑问,郁结不解,晚上是一定会有所梦,有所解的。

  “哼,你可算是梦到我了。”声音尖利,语气含酸,带着一股娇气的盛气凌人。

  我心里没由来地想到了池萝,一个我的灵魂借着重生的**。

  我转头,那个日日在镜子里可见的冷艳面容,此刻就出现在我眼前。

  我伸出手,才发现,出现在我眼前的,也是池萝的魂魄。若是按照生死簿记载,她现在已经是离开肉身一年多的鬼魂了。

  “你是池萝。”

  “是啊,我可是池修哥哥心头的白月光,太子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珍宝。我是他们两个心头最值得呵护的女子!”

  我被她这句无比骄傲的自恋自夸给弄懵了。说来,木朝的文人雅士不都是虚怀若谷谦逊有礼的吗,怎么这个池萝这么骄傲自负,跟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不仅是语气,看池萝这只魂魄的动作,也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可是和成年人那种有分寸知进退的动作不同,池萝的这种调皮是笨拙的,有些夸张刻意,竟然像是习惯一般是她下意识的举动。

  我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她很像,帅府里,吞了移魂丹以后的我。

  是一种疯癫之态。

  这样一想,我浑身鸡皮疙瘩都翻了上来。随即再细想,一下子就觉得之前很多无理的怪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池修会过分宠爱池萝,对她所有的任性视而不见百般依从?因为池萝不能控制自己的意识,本来就是个疯子,池修是她惟一的依靠,若池修也嫌弃她,她这一生就完了。为什么秀嫂提到她会皱眉,甚至隐隐有不满,哪怕池萝是池修老师的女儿?可是毕竟小时候和太子有婚约,秀嫂因为太子这层关系,觉得池修过分照顾池萝对他自己并不利。秋桦为何如此害怕池萝?也一定和池萝发疯时各种怪癖有关,比如逼她们吃生鱼胆,对丫头和婆子们百般折磨说不定也是事实。

  可是再多想一些,我又不懂了。

  如果真的是疯了,这种夸张特殊的病,照理说,会传得很快呀,秀嫂仿佛有点不愿说这个,池修也是在我意识清醒的时候绝口不提,平日府里,更是对疯病这个词,全无怀疑。难道他们都不觉得池萝生的是疯病,只是觉得,她的性子本来就是这么刁蛮无理的吗?

  有没有可能是,必须要刻意隐藏起,池萝是疯子这个事实呢?

  我摇摇头,思绪越来越乱了,根本不知道依据什么又能推理出什么。我叹了口气,池萝又开始说话了:

  “我告诉你,他们两个,我都不喜欢。但是啊,我喜欢看着他们两个争我。小时候呢,我喜欢池修哥哥的温柔,太子的调皮有趣,但是大了才发现,太子有那么高的权势,池修还处处害怕太子,所以颇为难,我到底该嫁给谁呢。其实我是想等太子登基后再嫁给他的,这样就直接成为皇后了,可免去了许多血雨腥风,要么呢就寒酸到底,池修放下一切,带我归隐山林,这也可以,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这样也不亏。但是池修那个人,别看他表面上风轻云淡的,其实内里,别提多野心勃勃了,他最恨太子了。他竟然为了跟太子争权夺利,说他根本不喜欢我,后来他还被皇帝赐了婚,要娶你!”池萝眉飞色舞地说着,回头一脸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这怎么行,他和太子都只能为我一人倾心!你算个什么半路滚出来的东西!我哭啊闹啊,就把池修给说动了,他真的就没娶你。不过,就因为你,我动怒了

  ,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竟然最后还是没争过你,还是让你捡了便宜。”

  我气得握紧了拳头:“你,这样真的是为池修好吗?你字字句句都是为了你自己。”

  “那当然了,为我自己有错吗?我可是被从小宠到大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在我小时候说错了话,惹怒了皇帝,我现在才不会这么凄惨呢。”

  我皱着眉看她天真的表情:“那是你的父亲,他当年是被人陷害的,你现在,就一点都不想他吗?”

  “不想。我现在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要不是他非要在皇帝面前犟一句嘴,说边疆防线无论如何不能让出烟平十六州,书院事变怎么会发生?我本来就是他的女儿,我理所应当地被他宠爱啊。他怎么能为了他自己被后世传颂就全然不顾我的死活呢!”

  池萝面色激动,那双琉璃一般炫目精致的瞳孔里,终于漫上了属于成人的一丝哀楚。

  我和她之间打开了一个漩涡般的云团,云团如星河绕了绕又团了团,最后就像要散开一般剩下薄薄一层,那是戏剧开幕拉下的最后一层帘子。

  一幅幅画面在云团中央出现。大概是池萝魂魄带着的记忆吧。

  我看到京门南部那连片的翠山间,条条冰蓝色溪流连接起的一脉山中村庄,浮动在阳光下的溪流一旁,有成群结队的白衣少年散着头发,笑笑闹闹经过。我听不到声音,从画面上那一张张神采奕奕的笑脸上,能感受到那些结伴同行的少年,心里有多么惬意畅快,有几个顽皮的,伸手搅动着溪水,溅起一串串碎裂在阳光下的水花,全部打湿在岸边浣衣的两位粉衣少女眉间腮旁和鬓角。其中一位少女立时站起来走近溪岸,双手搅动着水花,痛痛快快地一大股水都泼到为首少年的脸上,少年也不恼,对她张嘴哈哈笑着,眼角尽是水光映出的灿烂。

  我依稀从少年的五官里辨认出,他应该是李炎。

  另一位少女低着头,默默用手擦完额头上的水珠,把衣服收到桶里,有些重,摇摇晃晃地把木桶提着往前走。从他们对面走来了一位身材高挑的俊秀少年,一样的白衣锦带,带着浅米色头巾,长发束得整整齐齐。他走过来,伸手就帮少女提起了木桶,回头对后面的少年们浅浅一笑。

  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时候的池修,整张脸都沐浴在灿烂的光华里,柔软又明媚,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卧蚕一抖,眉目一舒,左腮旁一粒无邪的梨涡。

  我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我想,跟在他身后,被池修帮忙,拿走洗衣桶的池萝,也是一样的怦然心动吧。

  他们一起回了书院,一起读书,写字,对清风和明月吟诗写赋,书院里大约有四十多个学生,只有顾子钦一位老师,那时候的他是享誉京门的大学士,世称诗杰,木朝的文脉,可最不喜官场趋炎附势,虽然被任命为太子傅,仍任性地不愿意待在皇宫。但是才华实在是举世无双,皇帝爱惜人才,就把太子和几个天赋出众的儿子送来,其中包括皇七子,木池修。

  太子在那些少年里很有辨识度,书院都统一着白衣,太子却是一袭黑衫,走在哪里都容易辨认。太子很明显对池萝的兴趣比对那些文章政论的兴趣大得多,总是缠着池萝。而池萝明显不排斥太子对她的偏爱,虽然人前文静不语,但是和太子单独相处时,倒也是时常展露笑颜。唯独池修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池萝会很敏感地站起来,目光追随着他,好似一颗小火苗,良久不息。

  没人比我更能感同身受,那种渴求的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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