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六章

清荇见两人说了这么些话那边也没有一点动静，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稍有些紧张的心情松了许多，面上带了丝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是张大人家的丫鬟呢？”

“你打扮的跟我家的烧火丫头一样，肯定不是主母娘子，他们都说张大人没有小老婆，那你只能是丫鬟了。”

那孩子年纪不大，倒十分善于以貌取人，非给清荇安了个新身份。

清荇扶了扶自己整整齐齐的鬓发，倒也不生气，笑着道：“你说得有几分道理，那你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你是谁呀？”

“我叫陈天宝，我爹是管大兵的将军，每天骑大马去军营，可威风了。”

小孩子不懂官职，只知道自己的爹是练兵打仗的，不过清荇知道这一片住的都是云州各级官吏，想来这孩子是哪位陈姓武官的公子。

“天宝小公子，你爬的这么高，不怕摔下来吗？”

清荇见他还在往上爬，似乎想翻到这边院子里来，不由紧张起来，这孩子看着虎头虎脑的，长得定是敦实，万一掉下来的话，她可没把握安然无恙地接住他。

陈天宝翘起了下巴，颇为神气的道：“我天天跟着我爹练功夫，身体好着呢，这么点儿高怕什么，等我长大了，还能更厉害。”

他神情自豪，声音一下子大了不少，显然十分自信。

许是他的声音太大，引起了旁人注意，那边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把梯子搬出来了，去年才摔折了手臂，刚好利索又上房揭瓦了是不是？跟你说了那边院子里没人住，有什么好瞧的。”

陈天宝撇过头冲身后道：“谁说的，我就看见人了，现在就站在这墙根下跟我说话呢。”

“啊呀呀，你先下来罢！”那边的人见陈天宝扭着半个身子，显然十分担忧，便拿话来哄他：“那是狐狸精，见那院子没人，把那里当做自己的老窝了。你要是再看下去，小心被她迷了神志，把你也变成一只小狐狸，天天只能抓老鼠吃。”

清荇听那妇人眨眼就编出一段聊斋来，着实有些佩服她的想象力，想来是因为她们一行人夜半才到，又一路低调，这左邻右舍还没得到信儿。

见陈天宝回过头打量自己，大眼睛里多了那么一丝迟疑，清荇突然起了玩心。

她没有做声，抬起手冲陈天宝挥了挥，半仰着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她生的白，睡了个好觉气色也好，即使没有涂脂抹粉，五官也十分明媚醒目。

陈天宝原先还不觉得清荇长得怎么样，谁知她这带着促狭之意的笑容一露出来，整个人突然就不一样了。

小孩子虽然不解风情，但也是懂得欣赏美丑的，他此时就觉得墙垣下站着的清荇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十分吸引人。

不会真的是狐狸精吧？

不过那边显然是不打算继续让陈天宝犯险了，那妇人见顽劣的小少爷一动不动，以为他又犯轴了，便搬出了杀手锏：“看来哥儿端午节是不想跟着老爷出去玩了，那正好，多在家里陪陪老奴也不错。”

陈天宝一听这话果然犹豫了，他纠结地看了看清荇，又见自己的保姆范妈妈指着外院的方向，显然是在威胁他再不下来就要告状去。

权衡半刻，许是觉得踩在竹梯上的腿累了，加上清荇挥手之后转身往回走了，不一时消失在了一棵大树后，陈天宝总算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范妈妈在下头扶着竹梯，见他全须全尾地落地了，一边抄起梯子往回搬，一边絮絮叨叨地念到：“看这梯子沉得，亏你能拖这么远，把小姐栽的花儿都压折了。哥儿这把劲儿用在读书上多好，老爷天天都说希望公子多认字儿，以后才能做大官。”

“爹也不认字，不也做大官了？”陈天宝不服气。

“哎呀呀我的宝哥儿，你是不知道天下大着呢，比老爷大的官儿多着呢，不说别的，你可知道为啥去年老爷没轮上宣抚使司佥事么？不就是因为卡着咱老爷不认多少字儿么？”

范妈妈一边说一边将竹梯靠在了屋角上，见陈天宝听了自己的唠叨居然没有跑开，而是站在原地思考着什么，神情认真，便当他是长大了，听进去劝了，不由想要接着劝说。

谁知陈天宝突然抬起了头，看着范妈妈道：“不对，那个姐姐就是人，根本不是什么狐狸精，她可是有影子的。”

范妈妈没料到他还惦记着旁边院子里的事，见他一溜烟往屋里跑去了，连忙跟上：“小祖宗，你这一脚泥往屋里跑还使得，等等老奴啊！”

这边清荇离开了围墙往卧室走，一边走一边掐色彩鲜艳的野花，等到屋门前时已捧了一大把在手里。

院子里向阳的地方支起了两个竹架，晾晒着被褥毡毯等物件，竹子还泛着鲜艳的青绿色，显然是刚刚砍下来的。

清荇捧着花走进了屋里，果然屋里的陈设已经被擦洗整理得干干净净，虽然桌椅凳榻的形制十分简单，但是还算清爽。

她走到屋檐下，正打算找个合适的瓶子将花插起来，秋叶跟荻花抬着箱笼进后院来了。

季常跟在后头，一人就扛了两个红漆木箱，但是一见到清荇，他连忙将箱子放在了院门口，显然是不敢往里进。

清荇见他躬身行礼，便道：“家常不必多礼，你这些日子独自照料公子，着实辛苦了。”

“小的不苦，为公子效命是小的三生有幸。”季常表了忠心，就往外头走。

秋叶跟荻花吭哧吭哧地将手上的箱子抬进了屋子，这屋里屋外只有她们几个忙活，工作量一下子大了几倍，现在两个女孩儿脸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清荇招呼她们先歇一歇，自己打开了箱子，这头一箱自然是金银细软等最值钱的物品，十分沉重，难怪两个人搬也嫌吃力。

“还有些多少东西？索性都叫季常搬进来罢，我看他有一把力气，别把你们累坏了。”清荇找出一只矮墩墩的瓷瓶，灌了点水将花插进去，摆在了墙角的高几上，整个房间一下子多了一分亮色。

主母发了话，秋叶跟荻花当然乐得使唤傻大个，于是很快马车上的东西都被搬进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