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二章

既然睡不着，清荇只好在车厢有限的空间里找点能消磨时间的事情来做。

她先是装作不经意地瞟了张渚几眼，见他没有反应，便稍微将肩背放松了些，轻轻靠在车壁上，然后开始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起车厢里的陈设来。

最后清荇充满了好奇意味的眼神还是落到了张渚身上。

两人对面而坐，这辆马车颇为宽敞，二人膝盖之间的距离还能摆下一张茶几，这个距离壮大了葛清荇的胆子，渐渐地，她竟忍不住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看了起来。

张渚在晃动的车厢中依然能保持岿然不动的坐姿，倒是方便了葛清荇观察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张渚的模样说不上是像哪一种，他似乎没有胡须，面孔光洁如世间最通透的玉璧，五官堪称端丽清绝，但绷紧的下颌线跟他身上那一股若隐若现的威仪又让人绝不会错认他的性别。

真的是很不一样的人呢。

清荇看着他放在膝上的修长手掌，那手一看就是书生的手，白皙，纤长，连骨节都是赏心悦目的粗细，这样的身体，是怎样练出那样飞檐走壁的功夫的呢。

或许就是要与众不同，才能练就这样的功夫罢。

清荇越看越觉得有几分艳羡，有这样的本事傍身，难怪张渚总是这般从容淡定，若是她也能有他一星半点的本事，也可以学那些江湖侠客，逍遥自在，不惧风险，有自保之力了。

许是张渚的沉默纵容了她，清荇越发大胆，就这么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将张渚看了个遍，那艳羡的目光简直犹如实质，不停地在张渚全身刮擦。

不过张渚不愧定力十足，即使被这样盯着，全程也愣是没有施予葛清荇半个眼神。

马车终于到了葛家大门口，许是与养眼的事物在一起时间会过得特别快，葛清荇就这样一边打量张渚，一边胡思乱想，觉得这段路程比自己出嫁那一日走的短得多了。

葛家的门房见是三姑爷带着三姑娘回门来了，倒也不敢怠慢，立即有一个人飞跑回院中去报信，剩下的人则热情的引着一行人往霜荻院走。

清荇落后半个身子走在张渚左手边，见到葛家这些又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居然有些近乡情怯之感，对于葛家下人的招呼，只能不甚从容地以点头僵笑来致意。

张渚倒比她淡定多了，不但面无表情昂首挺胸的，还主动在跨进霜荻院那道高高的门槛前抬手扶了她一把。

清荇有些惊讶，不由眼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谁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来：“瞧，谁说三姐夫不解风情，这不是挺关心三姐姐的嘛，生怕她磕着绊着了。”

清荇忙收回手臂退开一步，看向声音源头，只见葛清薇跟葛清淽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婢，正站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

清淽没有理会清薇的话，见清荇跨进了院门，连忙迎上来，满脸都是欢欣的笑容：“三姐姐，我听说你进来了，特意来婶婶这里等着你。”

她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了一番清荇的模样，脸上多了几分满意的神色，随后才把目光移到旁边，看向了张渚，然后蹲身一福。

张渚回了一礼。几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于妈妈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太太已经在屋里等着了，三姑爷三姑娘随奴婢来罢。”

清淽只得暂且按捺住这几日积攒的好奇心，紧紧地挨着清荇往大厅走去了。

大厅里。聂云潜跟葛清懋已经先一步到了，此时正好给秦氏行完礼。

这里是秦氏会客见人的地方，属于内院的一部分。

即使已经做了葛家女婿，但除了回门这一日，聂云潜跟张渚都没什么机会再到这内院来了，大家都好奇这两名新姑爷到底长什么模样，因此院里的女眷几乎都来凑热闹了。

清薇只有五岁的小弟弟葛世垚扒在庄姨娘怀里一个劲地打量这两名格外好看的姐夫。然后对庄姨娘说姐夫比大哥二哥英俊多了。

小孩子不懂得控制音量，他这话盖过了大人们的谈话声，秦氏面上的笑容差点就僵住了，她努力地架住表情，抬了抬下巴，装作没有听见任何动静，继续将与女儿女婿的对话进行了下去。

庄姨娘连忙拿起桌上的一块糕塞进葛世垚嘴里：“大人说话小孩不许多嘴，乖乖呆着，不然就让奶娘把你抱里面去。”

葛世垚难得见到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哪里肯离开这个好玩的地方，便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小嘴，做出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来，庄姨娘见他真的消停了，才又露出了笑容。

秦氏见这些姨娘小姐满脸好奇的呆在偏厅就是不走，而且时不时还发出些窃窃私语声，虽然觉得有几分丢脸，却不好当着女婿的面发威，只得在与两名女婿寒暄几句后，语气不冷不热地跟他们介绍起这些女眷来。

聂云潜落落大方，秦氏介绍一个，他就面带微笑地颔首说一声“某某好。”

张渚则惜字如金，只是点头致礼，一句话也不说。

一圈礼行下来，二房有些什么人他们就大致了解了。

秦氏怕耽误了开宴的时辰，便让他们去见过其他各房长辈，这些都是必要的礼节，因此两对新婚小夫妻只得辞过了秦氏，顺着回廊往西而行。

等这一大家子该见的人都见过了，又吃过了回门宴，葛清荇才终于回到了内院。

秦氏与葛清懋有母女间的亲近话要说，便随意招呼了清荇两句，让她跟姐妹们趁此机会再多玩耍一会。

清荇应了，然后便跟着葛清淽往后头走，两人走到了清荇先前住的屋子前，见门关的紧紧的，墙上树枝子还挂着些红纸彩带，显然是还没来得及彻底清理，清淽转过脸问清荇要不要到里面看看，清荇摇了摇头：“都看了十多年了，以后也住不着了，算了罢。”

清淽点了点头：“听说二婶婶要用这里来做小库房，所以里面的东西都搬空了，确实没什么看头，去我屋里坐罢。”

二人正挽着胳膊转了方向准备往清淽院里去，葛清薇迎面快速地走了过来：“两位姐姐好快的脚，一吃过饭就不见了人影，三姐姐以后可是稀客了，难道就不想跟小妹妹多说说话吗？”

清荇见她今日主动来搭话，当然不会落了她的面子，连忙招呼道：“怎么会呢，五妹妹要是有功夫与我聊天，我自然欢迎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