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章

突然，一张像羽毛一样轻柔的大网从天而降，将清荇罩在了里头，清荇立马觉得浑身暖和了起来，终于可以睡踏实了。

晨光熹微，鸟鸣细细。

屋内的红烛尚未熄灭，黄婆子尽职尽责地在门口扣响了门扉：“公子，娘子，该起了。”

这还十分陌生的声音让睡得香甜酣然的清荇一个激灵，陡然睁开了眼睛。

大脑强行开机的结果就是清荇呆住了，眼睛虽然睁开了，但是身体各部位还没有复苏。

她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侧身蜷卧的姿势，过了好些时候才真正恢复了意识，也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这个认知让她瞬间翻身而起，一床大红喜被随着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从不怎么宽敞的短榻上滑落到了地上。

看了看地上的被子，葛清荇又转动脖子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晨光下，屋内的一切静谧深沉，让清荇不由自主地微微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床榻的方向。

张渚依然只穿着他昨夜就寝时的那身中衣，正沉默地坐在床沿上闭着眼养神，他的身形如一尊雕塑一般纹丝不动，与周遭的背景融为一体，仿佛连呼吸声都没有。

感受到清荇看过来的目光，他睁开了眼睛，似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声音低沉地应道：“进来伺候罢。”

等黄婆子推门进来之时，清荇已经穿好了鞋子站到了大床边，鬓发散乱，细看似乎还有些微喘。

黄婆子看看大床上胡乱堆放的鸳鸯锦被，又看大娘子眼神微微游移不敢跟人对视的样子，嘴角抿开一个微笑：“娘子，公子盥洗使用的物品都在这里了，请娘子服侍公子梳洗罢。”

清荇游移的目光总算定住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张渚自床沿起身，来到了自己旁边，而黄婆子身后的婢女已经训练有素地将铜盆面巾剃刀玉梳等等一系列东西端到了清荇面前。

为夫郎打理仪表这些事务清荇在家中的时候当然是学过的，但是清荇没想到有一日这一套理论会在张渚身上来实践，因此她拿起面巾的手简直都有些发抖。

张渚开口了：“乳娘，我今晨想喝些乳娘亲手熬的莼菜羹。”

天地良心，现在不过二月，哪里会有莼菜那等三月底才会长出来的时令东西，张渚这样说，黄婆子哪里会不明白他这是要她先出去呢。

黄婆子看了看清荇，立即笑盈盈地道：“奴婢这就去准备，公子稍待。”

黄婆子出去后，张渚对剩下的四名婢女道：“你们把东西放下，到门口候着。”

等屋内终于只剩下了两个人，葛清荇看向坐到椅子上的张渚，眼里带着几分感激：“多谢公子了。”

张渚双臂自然地放在扶手上，淡淡的道：“动手罢。”

清荇见张渚摆出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便抿紧了唇，稳下心神，开始有条不紊地为张渚修面梳洗。

显然认真做事可以让人的心绪稳定下来，等清荇为张渚收拾妥当时，她已经不像刚刚那样不知所措了，甚至面对进来服侍自己梳洗的张家侍婢，还可以淡定地提出让自己用习惯了的秋叶来服侍。

面对主母娘子的要求，张家侍婢当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于是在张渚就坐在旁边椅子上静待的情况下，清荇极快速地将自己也打理妥当了。

微微有些不适应这样脖子里没有发丝披下来的妇人发髻，清荇绞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地对张渚道：“我好了。”

张渚站了起来，抬脚往外面行去。

清荇看了看微微垂着头站在屋里的一干人，只得快走两步跟在了他身后。

张渚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他的步幅明显比平时要慢一些，让需要保持仪态走路的清荇跟得也并不会很吃力。

只是草草地瞟了几眼这座院子的布局，清荇默默地自己稳定着心绪，黄妈妈只是一个奴婢，已经让清荇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眼下要去给张渚的父母亲敬茶，那当然更使人紧张了。

清荇一路跟着张渚穿庭过门，走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样子，终于到了一处厢房前。

门口站立的两名侍婢屈膝墩身下来给主人问安，张渚没有停下步伐，径直走了进去。

清荇见那些侍婢依然微微蹲着，但她可没有那个底气指挥这些公婆房里的仆役，因此只能当做没看见，半垂着眼睛跟着张渚往屋里去了。

屋子里除了张渚跟一个坐着的老者，就是两个捧着茶盘的婢子。

清荇忍不住抬眼将屋内打量了一圈，仍然没看到任何一个可以被称作夫人的人存在。

张渚当然不会特意去关照清荇的想法，他进屋之后向那名老者拱手行了一个礼，口中道：“老师，学生携内子来给您请早安。”

清荇听了他这话当然是又惊又疑，不顾还没有向面前的长者问安，只是瞪大了眼睛迷惑地看向了张渚。

昨日拜堂之时清荇看到的那双脚当然就是属于眼前老者的，清荇本来以为这位就是张渚的父亲，没想到居然只是他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