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章

正月十六日，天晴。

清荇坐在屋檐下，正借着天光做绣活。

她旁边的石栏杆上放着一只红漆纹饰的大圆簸箩，上头除了各色丝线，刀，剪，针，凿等物一应俱全。

摆在清荇面前的是一张二尺见方的大红色锦缎，撑在绣绷里的缎面上只绣了巴掌大的一幅金色团花纹，这就是清荇在屋中用功了一日的成果。

清荇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活动了一下肩背，看着面前大片的单色缎面，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

昨夜她们姊妹二人回到家中已是午夜时分，跟秦氏道过晚安之后清荇就回屋歇下了，谁知今早天还未亮，她就被秋叶催着起了床。

简单整理了一番葛清荇就出屋到了秦氏的院子，秦氏还在伺候葛明忠梳洗，因此葛明忠出门的时候见到了站在廊檐下等待的葛清荇。

清荇连忙蹲身给葛明忠道早安，葛明忠点点头应了：“你母亲叫你来的罢？”

见葛明忠居然主动向自己问话了，葛清荇简直受宠若惊，她连忙点头道：“是。”

“进去吧，早上寒气重，多穿些。”葛明忠说完了这句话，便迈着不紧不慢的稳健步伐往外头去了，清荇在原地愣了一下神，才抬脚往秦氏屋里走去。

秦氏见清荇面色有些寡淡，便知道她这是觉没睡够又图方便没有打扮就过来了，说不定还打着等下睡回头觉的主意，不由严肃了几分：“什么时候了竟还是这般散漫，前日里叫你做的东西可都准备上了？”

清荇抬头看了秦氏一眼，小声地答道：“还没有。”

秦氏当然知道这两日她没功夫去准备这些东西，但这不妨碍她这个主母给闺女上上课：“这次就算了，以前给你的那些东西就放着罢，家里重新为你置办了一份大婚用的物件，等一下裁缝娘子会来给你量尺寸，眼下时间太紧了些，大衣裳只能请人做了，几样小物件还是须得你自己动手，因此今日开始，你就把心收收好，不要再跟着清淽遍地跑，在家静等着张家上门迎亲罢。”

清荇当然只有躬身应是的份，秦氏所言不虚，果然很快就有人来给她量尺寸，送东西。

看着渐渐摆满了屋子的东西，秋叶很是意外：“姑娘，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料子瞧着比以前准备的可好了不知多少。”

清荇及笄后秦氏便象征性地送了几匹绸缎到她房中，要她慢慢地将自己的嫁衣做起来，那些料子的成色中不溜秋，十分符合她这个庶女的身份，但是今日送到她房中的各色绸缎显然都是上等材料跟手艺织就的，只怕葛清懋的嫁衣也就这个成色了。

清荇笑了笑：“横竖不是送错了，好不好的也就用这一回，就是时间赶了些，我的脖子眼睛要遭殃了。”

秋叶看了看单子，知道自己姑娘这次是摊上大事了，不由十分同情：“怎么好端端的太太居然叫人重新给姑娘做这些东西，还比以前添了不少物件儿，要是不赶功的话确实来不及了。”

她一边动手开始整理，一边又说道：“姑娘快想想先从哪一头开始做起吧，我跟二丫只能打打下手了。”

于是清荇翻看了一番布料后，决定先绣盖头。

然后她就开始用功，除了吃饭洗漱，其他时候都坐在绣绷前。

渐渐的，日光变淡，显然是到傍晚了，秋叶到厨房拿回了清荇的晚饭，到屋前的时候正好看见清荇坐在栏杆旁发呆。

“姑娘歇歇罢，这天色不能再动针了，我先去把饭摆上。”秋叶提着食篮进了屋子，清荇则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秋叶很快又走了出来，叫二丫打了一盆温水，清荇正好起身走到的屋中，一面洗手，一面看秋叶将簸箩收了起来。

清荇坐到桌旁，看向了桌上的饭食，菜是一碗火腿炖冬笋，一碟豆腐酿肉，一盘八宝鸭子，一盘百合芹丝，汤是一盅干贝菌菇汤，瞧着花花绿绿的甚是好看。

清荇看向了一旁的食盒，知道里面还有自己屋里两个婢女的晚饭。

她静静坐着，等秋叶收好了东西，便招呼她：“你叫二丫进来罢，一块儿把饭先吃了。”

秋叶听了便走了出去，不一会跟一个小眼睛，方脸盘子，骨架有些粗苯的侍婢一起抬着一张齐腿高的长方小桌走了回来。

然后秋叶将自己二人的饭食——一盘白面馒头，一盆杂粮粥，一盆大锅烩菜摆在了小方桌上。

清荇推开自己面前白花花的粳米饭，伸手要秋叶给自己盛一碗杂粮粥。

秋叶知道自家姑娘晚食不喜欢吃太厚硬不易克化的食物，便毫无异议地将粥盛好捧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