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章

葛明礼就这样在东厢边喝茶边等，一直等到后半夜丑时初，张渚还是没有回来。

独坐枯等实在无趣了些，葛明礼又不好拉着十分困倦的张家下人唠嗑，只得自己在房内找了几本杂书看着消磨时间，谁知刚读了半本书不到，喝了酒有几分睡意的葛明礼再也抵挡不住浑身的困劲，就这样拿着书，歪在长榻上睡着了。

终于回到家中的张渚一边用帕子洁面擦手，一边听李伯向自己通报葛明礼已然在厢房等了两个时辰的消息。

半散着乌黑如瀑的一头秀发，只用一根玉簪斜斜挽住，张渚穿着一件薄袍，便迈步往东厢房来了。

进屋之后，张渚看到葛明礼正合衣睡在榻中，一双掐银错金黑漆牛皮短靴规规整整地摆在踏板上，显然是张家下人在他睡着后进来为他除下了鞋靴，盖上了被子。

二人进来的动静不大也不小，但是葛明礼依然呼吸均匀，睡得十分香甜，空气中染着一丝极淡的酒味，想来他是困得很了。

李伯悄声道：“公子，可要唤醒葛公子？”

“不必了，叫他好好睡罢。”张渚说完了这话，便转身出了屋子。

李伯轻手轻脚地带上门扉，紧走两步追上了张渚：“可是葛公子说有要事要亲口对公子说，老奴瞧着葛公子的神色只怕不是好事。”

“无妨，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出发去他家了，有什么事，到时候自然见分晓。”张渚止住了李伯还要再说的念头：“眼下你最要紧的事，就是将接下来的事情办好，旁的不必操心了。”

李伯见张渚抬脚快步进了自己的卧房，只得停住了脚步，转身往库房行去，天马上就要亮了，他作为管家今日可是任务繁重，确实没有多余的功夫管旁的事了。

酣然一觉睡醒的葛明礼在打了个哈欠后突然瞪大了眼睛，端详了一番身上的红香云锦蚕丝被，反应过来身在何处的葛明礼一个鲤鱼打挺跳到了地上，此时屋内烛光已暗，外头的光线透过窗纸照了进来，显然他这是一觉睡到天亮了。

一边胡乱套上靴子，葛明礼一边朝着外面唤人，随即两名打扮齐整的婢女捧着香巾热水等物推门进来了。

葛明礼慌忙道：“你们公子呢，怎么也没人来叫醒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葛明礼这一觉睡得香甜，他睡前没有解开的发髻此时歪在一边，被松开束带的外衣胡乱挂在身上，加上散在靴子外面的一截弹墨绫裤腿，配上他着急的表情，整个人此刻看起来十分滑稽。

那两名婢女倒是训练有素，不但没有被他的模样逗笑，反而毕恭毕敬地道：“公子回来时葛公子已是熟睡了，公子便吩咐不要打扰，眼下正好辰时三刻。”

葛明礼更慌了：“那他们岂不是已经出发去葛家了？！”

其中一个脸庞微圆，眉目看起来十分和善的婢女微微带笑地说道：“公子一个时辰前就已收拾妥当出发了，想来此时该到了未来亲家公的府上了。”

“什么？！坏了坏了，快快把我的马儿牵来，我要追你们公子去！”葛明礼顾不得整理衣着，就要往外跑。

其中一个婢女挡在了葛明礼面前，而那个圆脸婢女忙把床前妆奁旁的一面椭圆西洋镜端到葛明礼面前，好言好语地劝到：“今日有大好的喜事，葛公子好歹让奴婢们为你稍微打理一下仪表。”

葛明礼对着镜子一看，果然叫自己镜中展现出来的模样刹住了往外走的脚步，为了避免出去之后被人当做猴子一样围观，他连忙伸开了手臂：“既然如此，你们快些动手，务必简单神速些。”

两名婢女果然很快便将葛明礼打理得清清爽爽，葛明礼一路跑着到了张家的大门口，翻身便骑上了已在门口等待的马匹，然后便一路催马扬鞭往葛家赶去。

然而葛明礼到的还是晚了些，等他喘着气从马上滚下来之时，葛家门口已经只剩下了一地的鞭炮燃放过后的红纸，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焰火的气味，显然张家的聘礼已是被葛家人接进大门了。

顾不得应付门口聚集的好些看热闹的周边邻舍，葛明礼将马缰扔给自家的门僮，便急慌慌跑进了正院大厅。

一跨进大门，葛明礼就叫眼前摆的水泄不通的物件阻住了去路，葛家原本宽阔空旷的前院天井，此时塞山填海一般摆满了各色聘礼。

只是这些物品自中庭分开了一条一人宽的界限，一边的物品用红纸写着“御赐”二字，而另一边的物品虽然也是隆重丰厚，但是只写着一个“张”字，这一切昭示着这是两份聘仪。显然长亭侯府的聘礼也是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