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你别再絮叨了，叫我静静地想一想。”葛明忠怼了秦氏一句，又看向了葛清懋：“你也别在这里傻站着，还不将你脸上的痕迹弄弄去？叫旁人看了像什么样！”

清懋福了福身，用帕子掩着脸绕着后廊悄悄地回了自己的屋子，晚间托词受了风寒没有到荣德堂请安，就这样在屋子里猫了一晚。

谁料不知是挨了打心里愤懑，还是确实叫冬日的寒气侵染了，第二日早上葛清懋竟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起来，连床都下不了。

等胡郎中来看过之后，葛清懋开始吭吭槺槺地咳嗽起来，不但吃不下饭，连吞进去的药也立时就吐出来。

到了十七日下午，两天两夜颗粒未进的她已经出气多入气少地躺在了绣床上，满面青紫，活似命不久矣，简直不像风寒，倒有几分痨病的架势。

这下不用葛二老爷夫妻俩费神想拖延的理由了。

头一日就听说了清懋大病的消息的葛太妃到床前看了她一眼，十分吃惊她年纪轻轻的就得了这样大的症候，接着就忍不住暗暗思忖她这般身体能不能顺利为平王府开枝散叶。

再是亲上加亲，她也不想拿儿子未来的子嗣开玩笑，因此葛太妃一下子就犹豫了起来。

但是已经亲自使人送信上门传递了求亲的信息，葛太妃当然不好立刻就做出翻脸无情的事来。

从清懋房里出来之后，葛太妃斟词酌句地向秦氏表示葛清懋如今身体抱恙，他们夫妻二人整日忙着为她请医问药，悉心照料，实在不是上门提亲的好时机，只好等葛清懋大好了，再挑好日子来上门。

秦氏听了心里巴不得一声，面上却作出一副遗憾的表情来，连连说是清懋没福气。

姑嫂两个又说了些话，葛太妃便起身往荣德堂看望母亲谢氏去了。

秦氏回到了清懋床边，见她脸上肉都有些凹陷，不由眼圈一红，悄声道：“你怎么气性竟这么大，不过是一巴掌就将自己作践成这副模样，眼下事情暂缓了，你也可以稍稍松口气了罢。”

许是身体虚弱将清懋对母亲的怨念也消磨了好些，她艰难地伸出了手，碰了碰秦氏的袄袖：“母亲，我不是记恨那一巴掌，是真的病了，这大概就是我忤逆您的报应罢。”

秦氏抹掉了掉到颊边的眼泪：“都说儿女是父母前世的孽债，合该我为你们兄妹两个把心操碎。”

“母亲，我真高兴。”清懋动了动嘴角，似乎是在笑：“原来你还是有把我当做女儿的，不是真的只把我当成一个工具。”

“你还在说这些话，”秦氏将她的手放进被子：“你既然不依，我还能怎么办呢，以后再做什么我必先问过你，可好？”

清懋轻声呢喃了一句：“以后，希望还有以后吧。”

秦氏凑近一看，清懋已经闭着眼睛，呼吸时轻时重地睡着了。

碧莲轻手轻脚地了过来：“太太，您在这里照顾了一整天了，还是歇歇吧。”

秦氏确实已经感觉到疲倦，知道自己在这里除了干看着也做不了什么，便站起身，走到外间的茶室：“好好儿看顾着小姐，有什么不对劲即刻来霜荻院通报。”

站在屋内的三四个大丫鬟都轻声应了，秦氏带着于妈妈走了出去。

葛清懋这趟病一直在床上躺了十来日，直到小年过后人才稍微缓过来些，能够自己下地吃东西了。

秦氏这几日体会了一把差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觉，整个人都沧桑了一点，见清懋终于好转，才放松了了点精神。

过了一二日，秦氏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透着蹊跷，实在是透着些诡异，便拾掇了一番去寺庙里烧香。

秦氏上香的地方是位于上京城西北角的皇觉寺，这里虽然不如京郊的天泉寺历史悠久，佛缘广大，但是离着城区不远，又被称作皇室家庙，历来是京中贵族妇女信众出外烧香拜佛的首选地方。

秦氏十分虔诚地拜完了菩萨，抽了一支签，签文上写着踏步且徘徊，春风抑絮，水边行客倦，枕畔爱怀几句话。

秦氏请了寺内的庙祝解签，得了一个山重水复无觅处，恍然拂柳又见春的解语，便有些不乐，忙问庙祝可有没有方法让所求之事少些阻碍。

那庙祝道了声心诚则灵，便将签文退还给了秦氏，秦氏道了声多谢，让于妈妈找到沙弥添了五十两香油钱。

知客僧领着秦氏往斋室行去，秦氏一路想着心事，走起路来就有些心不在焉，不知过了多久，于妈妈忽然凑在她身侧用比平时稍大的声音唤了一声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