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回到自己营舍，蒋昭还没来得及换下那一副代表着聂云潜身份的盔甲，恩平便声音洪亮地在屋外求见了。

蒋昭默了一瞬，对外说了一声：“进来。”

恩平步履稳健地踏进屋中，对着解甲的蒋昭躬身一揖：“右将军辛苦，大将军命小人传话于右将军，大将军两日内必能返回关中，请右将军即刻点齐两队人马，前往荒原接应左将军，务必尽最大限度减少将士伤亡。”

蒋昭接过恩平自袖中取出的一枚焰火，摩挲了一番上面的花纹，若有所思地问道：“既然大将军已然取得蛮族大汗首级，何以不早些回来主持大局，今日蠕蠕王子受此戏弄，若一怒之下不计后果执意破关，想必眼下这望月关已是血流漂杵，尸骨成堆了罢？”

恩平神情淡然，一板一眼地回道：“右将军何必自谦，以将军的智谋心计，与那蠕蠕王子拖延个数日自然不在话下，届时大将军已然将蠕蠕可汗的死讯传遍蛮族每一个部落，到时候后方大乱，蠕蠕王子再想凭一举之力拿下望月关就是痴人说梦了。”

蒋昭笑了笑：“非是本将不愿遵从大将军的命令，动动嘴皮子我还算在行，但是要深入蠕蠕腹地寻左将军的踪迹，却实在艰难重重，不说会不会遇到蠕蠕的蛮子，那蠕蠕荒漠方圆何止千里，本将不知该从何处找起？”

恩平不动不移，十分平静地答道：“右将军有所不知，左将军所骑战马吃的草料中加了一味药剂，不但帮助战马驱虫，还能留下一股特殊的气味，行军途中我军将士会每隔一段距离就掩埋一次战马的粪便，不叫风暴吹散，到时候将军只需要选用食同种草料的战马上路，就能追踪到左将军的行迹了，现在蠕蠕王庭纷乱不已，想必没有什么人会来威胁右将军一行的安全。若右将军执意不从，那小的也只好将实情禀报于大将军，让他来处置。”

蒋昭听了这话，咧开嘴角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大将军如此心思缜密，运筹帷幄，不愧是陛下相中的心腹之人。”

恩平朝他拱了拱手：“右将军身负重任，小的就不在这里继续叨扰了，还望右将军早日动身，莫让左将军在荒漠里等的太久。”

看着恩平退出屋舍后朝外营行去的身影，蒋昭握住焰火弹的手忍不住使了几分力气，等到再也看不见他人的踪影，蒋昭发白的手指才缓缓放松下来。

他面上恢复了平静，出声将门外的守卫叫了一个进来，告知了自己要前去接应程世昌一事。

蒋昭领着经心挑选来的一千名对望月关外地形颇有经验的将士，一路沿着程世昌出发的路线寻去。

飞石流沙的莽莽荒原几乎已将十日前的痕迹磨灭得一丝不剩，但是确如恩平所说，这些战马似乎能闻到一些特殊的气味，因此他们一路上倒也确实没怎么偏离方向。

到达了程世昌与蠕蠕族人突然遭遇发生激战的地方后，看到遍地的尸骸兵器，蒋昭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虽然此时蠕蠕人应该都在忙着争夺下一任大汗的位置，但是也不代表他们就可以把这里当做自家的后花园一般闲逛了。

怎奈军令如山，蒋昭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戈壁滩腹地寻了两日，这时马儿开始有些踟蹰不前起来，显然是可供指引方向的东西不见了，正好此时郎官也来报告后备军需只能再支撑三日，这代表着他们必须立刻直线退出荒原，否则他们也将食不果腹，忍饥挨饿。

蒋昭拿出了那枚焰火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道：“世昌兄弟，不是我这做哥哥的不肯救你，实在是你太能乱跑了，若是你看不到这枚信号，那就恕我爱莫能助了。”

也是程世昌命不该绝，在蒋昭燃放过信号弹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他们的西南方向就升起了同样的一颗焰火。

蒋昭即刻驱马带队急速到达了程世昌所在的乱石林，因为信号弹过于显眼，为免被蠕蠕族人发现踪迹截住，救下了程世昌残部的蒋昭下令星夜驱驰，一路奔命一般退出了属于蠕蠕人的地盘。

直到到了两国交界的这一片草稀水浅的滩涂，他才敢稍稍停下来歇息一番，将事情的经过告知程世昌。

程世昌听了整个过程，久久不能反应过来，最后他磕磕巴巴地问道：“这么说，是大将军亲自带死士潜进王庭暗杀了蠕蠕大汗？只带了十个人，他是如何做到的？”

“照蠕蠕王子那一日的反应来看，应该是真的。”蒋昭面上带着放松神经后的轻松微笑，只是眼睛里却带着几分冷意：“咱们这位大将军厉害着呢，连你迷路，都给他算到了，他趁机故布疑阵，让蠕蠕王子拿不准咱们到底是要从哪一头进攻，最后只得笨拙地原地待命。”

“最为高明的是，他让我穿上他的盔甲在城楼上坐镇指挥，自己却乔装打扮潜进了蠕蠕王庭，任那蠕蠕王子白白被戏耍了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那日蠕蠕王子回去之后有没有怄得吐血。”

蒋昭拍了拍甲胄上的尘土，对着仍然有些呆怔的程世昌道：“好兄弟，论文论武你都不是他的对手，以后做事可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冲动了，回头被人卖了，你还在帮着数钱。”

“那你呢，”程世昌仰起脸，看向站立一旁的蒋昭：“你倒是对他从令如流了，莫非蒋右将军已然被彻底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