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水近听声

  凤千澜额头的汗珠晶莹,顺着脸颊流下。一身天青色的衣裳染上灰尘,发凌乱的散着。

  言玖也察觉到脚下这方石头支持不了多久了。

  凤千澜摇摇昏沉的头,将眼前人的影像挥去。指尖颤抖,冷汗湿透了后背,黏糊的贴在身上。

  四周热气蒸人,情况危急,言玖不敢出声打扰了凤千澜的思绪。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石块被融化的声音让人心悸。暗红色的火苗翻滚,向四周层层的压去,灰烬被推至高空又疾驰落下,在烟幕的空中留下千万条火红的划痕。

  宫外,顾王府。

  言柒拿着一封信脸色凝重,脚步匆匆,进了书房。

  顾熠城此时正立在书案前,修长的手拿着一只沾染了墨的狼毫笔。桌案上放着的是一幅画,画中人柳眉弯弯,一双凤眼清澈,嘴角扬着一抹浅笑。一身天青色的罗裙,更衬得容颜无双,静如池中之皎荷,动如腊冬之寒梅。

  顾熠城动作优雅,将笔轻轻放下,削薄的唇紧紧抿着,盯着宣纸上的人儿,眼中雾霭沉沉。澜儿,我该将你如何?从前是爱之不得,如今你在……

  言柒推门而入“世子,凤小姐与言玖去了钟粹宫,久久不归,宫里线人来报,有个叫小枫的小太监将这个交给了他们,还转告…”

  顾熠城夺过言柒扬起的信,一目十行,快速读完了信。一把将手中的信扔下,像一阵风似的窜出了书房。

  “世子,世子……”言柒跑出书房,门外哪里还有自家世子的踪影。“唉,这算不算见色忘友?”他算是知道了,世子追妻,苦的是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也不知言玖还好吗?马不停蹄的去了王府马厩,帮世子打掩护。

  顾熠城一出书房便调动内力,凌空朝皇宫赶去。如画的眉间忧色重重,钟粹宫那位可不是什么小人物,若是澜儿碰上了九行天易阵,后果不堪设想!

  白衣飘飘,步步生风。顾熠城健步如飞,在屋顶上起起落落。

  长华街道上,一军官模样的人,骑马着飞奔“让开,让开,八百里加急。”马蹄踏踏,扬起一路风尘。百姓退让,忧心忡忡。

  顾熠城墨发翻飞,提气向前,将那骑马飞奔的军官远远甩在后头。

  这厢,火海满天,狂热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张牙舞爪地嘶吼着脚下的石块。乌烟浓云呛人,凤千澜拔下发间的琉璃钗,一个用力,狠狠扎进肩部。温热的血溢出,浸透了衣裳,在天青色的罗裙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迹。疼痛传过神经,让凤千澜的脑袋清醒了不少,心中的恐惧暂时压下。

  言玖愣愣的看着这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女子,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心底的敬畏和震撼让她忘了眼下的熊熊大火。对自己这般狠,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凤千澜的眉因疼痛而皱起,脸色越加苍白,额头青筋凸起。“噗啾”凤千澜将带血的琉璃钗拔出,顺手扔进了火海之中,火舌一卷,琉璃钗瞬间消失无踪。火似是尝到了鲜血的滋味,剧烈地翻滚起来,火星飘飞。脚下的石块像融化了的糖一股一股往四周流去,石块的缝隙处冒出了火焰,贪婪的舔着两人的脚底。

  苍木生火,善水克火。凤千澜一双凤眼凌厉的扫视着四周。放眼望去,火光冲天,入目皆是烈火燃燃。不对,一定有门是可以出去的。

  言玖心中焦急,脚下的石块发出“嗤嗤”的碎裂声。它已经支撑不住了!

  凤千澜眼中飞速转动,火浪肆虐,一浪高过一浪。火虽猛烈,但火舌却一直朝着东北方向,火随风动。西南角有风!生门在西南方向。

  此时她们脚下的石块彻底碎裂在烈火之中,两人身躯迅速向下,火海近在咫尺。凤千澜的脚尖在一块将要被淹没的碎石上轻轻一点,伸手拉住下落的言玖,用力朝西南方甩去。“言玖,生门在西南方,我先送你过去。”

  言玖脚被火舌舔噬,起了一层血淋淋的泡,此时身体失重,只能任由凤千澜将自己送往西南。“小姐……”这般形势,留下来的人,只有一死。

  凤千澜用力一掷,言玖顺利朝西南飞去。而她自己加速下坠,淹没在火海之中。烧焦的气味传来,烈火舔噬着皮肤,发出“滋滋”的响声。烈火焚身的痛疼让凤千澜柳眉皱起,牙关紧紧咬住,大滴大滴的汗水落入火中,变为一缕蒸气消散。她**重生,此刻也要归于火海。只是大仇未报,她不甘心啊!

  腰间的流云韵蝶佩一下一下,闪着幽蓝的光,在艳红的火海中犹如地狱之火。碧蓝海天青的穗子,随着玉佩上下振动。

  火舌肆虐,凤千澜彻底没入火海,没了踪迹。

  言玖在西南的土地上安全落地,火焰高涨,炽水蒸干。言玖踉跄的走到火海边,双脚疼痛而跪地,眼神空洞,声音嘶哑藏不住钻心之痛“小姐……呜呜呜,小姐……”泪水一滴一滴打湿了尘土。

  清泪滴入那开着的一个个口子的土地中,龟裂的土地得到了水分的滋润,张大的嘴迅速闭合。地上凸起一个个小包,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的生长。在言玖背后,一方泥土被顶开,绿植破土而出,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抽枝发芽,长出千条万条碧绿的藤,藤条在空中张牙舞爪,慢慢向言玖靠近。

  顾熠城一路飞奔,越过重重高墙,在钟粹宫门前落地。暗红腐朽的大门安静的闭着红漆剥落,门上的铜首锈迹斑斑。一墙之隔,院中电闪雷鸣,狂风四起,院外晴空万里,白云悠悠。

  顾熠城如画的眉皱起,黑眸沉沉,九行天易已经启动了。他一跃而起,站在宫墙上,望向正殿所在方位。眼神冰封万里般寒冷,妫息,好本事!

  钟粹宫正殿,破旧的轩窗被狂风吹得左右摇摆,一青衫男子对窗而坐。俊美绝伦,五官分明。一双眼睛像是浸在冰雪之中的剔透水晶。眼角上扬,带着魅惑之力,像是那花开动京城的妖艳牡丹。色淡如水的唇。身着洗的发白的青衫,却掩不住那骨子里的清贵。此人正是当今圣上第七子,因为其母,皇上未曾赐名。于是宫里人称其为七皇子,亦有人称其妫息,随母姓妫。

  七皇子脸色苍白,静静躺在老旧的摇椅之上。十七八岁的少年到像一个濒临死亡的老人毫无生气。七皇子手中握着一枝带血的钗子,若冰雪琉璃的眸子带着丝丝讶异。怎么会这样?

  安静,压抑的安静。滚烫的火海之下恍若两个世界。阳光自湖面射下,强烈的光线被分成一束束柔光,水草随湖水摇曳,圆润的石头静静躺在角落。

  凤千澜以一种平躺的姿势浮在碧蓝的湖水之中,随着波动的湖水沉沉浮浮。神情安然仿若沉睡,三千发色在幽蓝的湖水中飘摇,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光泽。偶尔有小鱼游过,轻轻触碰一下,又快速远离。

  在凤千澜没入火海中时,玉佩中的蝶,振动双翅,冲破禁锢。缓慢的在凤千澜周身飞绕,幽蓝美丽的翅膀扑闪,洒下层层闪亮的金粉,而后凭空消失在茫茫湖水中。

  周身淡蓝的光辉闪闪。凤千澜睁开双眼,凌厉的扫视着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院子西墙角是一架秋千。两旁雕刻隽美的石灯中点着朱红的蜡,红泪滴落,烛光摇动。

  前方大殿灯火通明,轻纱飘飘,殿中隐隐传来飘渺悠长的琴声,那是天上之音,透彻玲珑。大殿上的琉璃瓦起起伏伏,在尾端立着一只奇形怪状的鸟雀。

  凤千澜疑惑,这样的风格,不似时下任何皇宫,有着一种莫名的古意。月光倾泻,拉长了凤千澜的影子。忽然殿中传来一声低沉却自带韵味的声音“婉兮。”

  一女孩自凤千澜身后走过,毫无阻碍的穿过了凤千澜的身体,向前跑去“师父!”

  凤千澜瞳孔一缩,怎么回事?抬起双手,宛如削葱的手在月光下竟是透明的!她柳眉皱起,小脸浮上震惊。难道她已经死了?不对不对,她落进的是万丈火海。抬头再看,明月当空,空中有一股淡淡的树木清香。

  此时殿中琴声已歇。凤千澜回神,她应该还在阵中,九行天易本是以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造出的。从未听过阵中还有这般景象。她定定的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大殿,若她所料不错,方才那个女孩就是破阵的线索。

  天阶月色凉如水,殿中暖如春风过境,女孩跪坐在案桌前,低头研磨,浓黑的墨在砚中流转。女孩旁边坐着一名男子一身黑衣,衣角绣着古老繁杂的图案,握笔书着什么。他约莫二十几岁,眉眼如画,沉稳内敛,下巴冒出青黑的胡子,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女孩磨好墨后,小心的抬起小脑袋,偷偷看了男子一眼,又迅速低头。

  男子目光始终停留在书案上,嘴角却扬起微小的弧度。

  一室温馨,清风轻轻吹动水晶做的珠帘,不忍打扰了这夜的静美。偶尔有鸟雀飞鸣掠过,松鼠在树上跳跃,院中一棵高大的榕树,榕树下一只雪白的灵狐,闭目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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