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内乱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茅竹岭三道弯,山脉之中有条小河经过这里,随着山中夹谷形成三个回旋,故而启名叫做三道弯。

  三道弯边上被水流冲刷出一块谷地,上面有个村落,房子都是茅草的,可错落有致,看着就利落,唯一和其他村子有些不同的是,这村子外头还围着个一人高的木墙。

  村子最中间的那幢房子,虽然也是茅草,可高出周围的房子一大截,屋子前面还空出一块四五亩地的广场,这会儿,不少孩童光着屁股在上面玩耍,可不见炊烟,哪有一点年味。

  “这位乔先生,你真能让我们吃得饱,穿得暖,从此官府也不再追究我们的罪过”。

  最大那间茅草屋里,一位鬓须汉子坐在上首的高脚椅上,眯着眼睛问道,他的左右下首还坐着两个人,一人罩着一件黑色武士衫,脚下穿着一双铁头鞋,椭圆脸,卧蚕眉,年岁十分年轻,也就二十上下,要不是一双眼睛有些飘忽,倒是一位难得的美男子。

  另一人,穿着一件粗布长袍,脚下套着一双草鞋,露出的脚趾满是厚厚的老茧,一脸的皱纹,苍老得很,可是身子并不单薄,内里的肌肉把长袍都撑得鼓鼓囊囊。

  “大当家的,你不要听这人瞎扯,这些人的话都能听,那母猪都会上树”穿着武士衫的年轻人气鼓鼓的说道。

  旁边的皱纹男子却是不发一言。

  “我看了这个村子,有一百多户,八九百口人,可多是老幼,人人面带饥色,能打的也不过百十人,试想,如今天下不太平,大户人家都请着护院家丁,一般村镇也都结社自保,还有四处闹兵灾,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再加上这茅竹岭偏僻,根本就没有行商,不要说收粮,就是播种前你们都挨不过。

  依我看,要么搏一搏,打城镇,要么就是安安稳稳的找个营生,踏踏实实的过活,正好我需要人手,干的就是护院一类的活计,只要你们同意,我就能雇了你们,自家有苦自家吃,大家都是活了这么长时间的人,应当知道安稳两个字的意思,最起码,能让村里的娃娃有书读,能让大家不饿肚子,能够体体面面的生活,不用像现在这样,犹如老鼠一般”。

  说话的正是被绑票了的乔致庸,他走南闯北见识多了这类占山为王的土匪,说句好听话,那是过的逍遥,可说句难听话,大多都是苦哈哈,要冲要到不敢占,一占一个死,多选择偏僻地方,生活可想而知,眼下这个村子就是半匪半民的存在,不过看村里的青壮,都会些武艺,他就动了招揽之心,说了几次话,看得出,当家的有些意动了。

  “放屁,你们这些人我见得多了,嘴上一套肚子里一套,大当家的,千万不能这么做啊”年轻人又叫了起来,看见鬓须汉子不出声,就抓起放在桌上的腰刀,刷的拨出,向乔致庸砍去。

  “有三,住手”鬓须汉子拍了桌子,年轻人愤恨的收住刀,转头说道:“大当家,这些年咱们都过来了,再怎么样都能挺过去,真不能听他的啊”。

  “我还是大当家,这里我说了算,你给我坐回去”鬓须汉子沉声说道,这时,一个梳着朝天辫,穿着红布兜的小童子从后面帘子钻了出来“爷爷,爷爷,这个字读什么”手里拿着一本账册,一边钻到鬓须汉子怀中,刚才还板着脸的鬓须汉子,这时候转过脸,摸了摸童子的朝天辫:‘阿爷也不知道,你先到后面玩,一会儿阿爷让吴伯教你,来,把册子放下”。

  小童乖巧得很,听话的把册子放下,跑回帘子后面,不过一双乌黑的眼睛却从缝隙里露了出来,鬓须汉子咳嗽一声,慢慢的站起身,把册子交到乔致庸手中“你是做大生意的,从这本子里就看得出来,你说你是掌柜,可问题是,你说的话做不做得数”。

  就连那神游天外的皱纹男子也抬起头,下细的听着。

  乔致庸抖了抖衣服,拱手说道:

  “我身上的账册两位都看了,我是大掌柜,那东家是官面上的人物,这做生意,全部交给我打理,眼下正是扩展的时候,手里缺人得紧,要是几位不嫌弃,就到我下面做事,两京十八省,都需要护院,路上还需要巡差押解,你们寨子里的汉子,都是会拳脚的,这么下来刚好合适,待遇方面,我不夸海口,一个月最少三两银子,食宿全包,年底另有分红,当然,三两只是一般人的工钱,至于拿大价钱,那还要看手上的本事”。

  乔致庸说到这里,抬头看着鬓须汉子,等他回答,鬓须汉子摸了摸亮堂堂的额头,有些犹豫,旁边久未说话的皱纹男开口说道:“太久远了,我看了账册,估摸着这样的生意最少也需要上百万银子,现在你在外面手中,外面开口要十万,恐怕不是难事吧”。

  乔致庸打了个冷战,一直瞪着他的年轻人却兴奋的说道:“对啊,大当家,吴伯说的话在理,哪有绑了人却倒回来帮肉票打下手的道理,咱们还是照着老规矩办吧”。

  “哈哈。。。。。。哈哈”乔致庸发出一阵大笑“你们啊,虽然我能帮你们找出路,可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一个掌柜,你说,有哪位东家会为了一个掌柜花那么多钱,我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千两银子,放在外面很多,可一大家子人要吃饭,真要赎我,怕是五百两都拿不出来,何况还要跑到山西去,几位,真是高看我了”。

  皱纹男子也是笑出声:“你这个掌柜的胆子颇大,只是要我们怎么信任你”。

  “你们可以先派出一些人,跟着我上路,看看我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看看能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乔致庸这会儿胆气大了不少,眼前这个皱纹男,明显是倾向放了他,接受他招安的,他一开始想报出毕德胜名号,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毕德胜是官,他们是匪,要是中间有什么不好的交集,倒是不好回旋。

  乔致庸这话说的牵强,可明显大当家的就有这个意思,年轻人还要说,被大当家瞪了回去“乔先生先下去休息,我们在商量商量”。

  说完这话,门口进来两个劲装汉子,乔致庸拱拱手,跟着出了门,一出门,大当家就开口说道:

  “咱们寨子里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粮食已经不多了,另外,也该给娃儿们想想以后,原先我立这个寨子,那是因为官吏盘剥,逼不得已才上了山,可如今,要是有了正常营生,这刀头舔血的营生就没意思”。

  “大当家,粮食没有我们可以去抢,我们干惯了这个营生,叫我们去当护院家丁,我受不了这个鸟气”。

  “到哪里抢,周围的村子吗,你去看看,一个个都是苦哈哈,再说本乡本土的,这会坏了名声”。皱纹男子把年轻人训斥一顿,可年轻人有开口反驳,一下子,屋里就传来两人的争吵声。

  吵到天黑,还是没有结论,大当家只好散了,明天再议论,身穿武士装的年轻人出了屋子,愤恨的看了一眼屋子里,他身边凑上来一人“大哥,议的怎么样”。

  “议个屁,这两个老家伙疯了,想要带着弟兄们金盆洗手”。

  “啊,好些弟兄们过习惯了这个日子,让他们金盆洗手,还不比杀了他们来得强,大哥,我看这时候你得带着弟兄们好好争取一下”。

  “召集心腹弟兄,晚上三更行事,大当家老了,这个家该交给我们来当”。年轻人眯着眼睛冷声说到。

  这年轻的土匪叫做张有三,他爹和大当家是拜把子兄弟,可在一次行动中死了,算起来,也是大当家钻山豹把他抚养长大,从几年前,寨子里行劫的事情就全交给他,手底下倒也有了二十多个后面投靠的新人,这些人和寨子里的老人没什么交集,全都听命于他。

  其实他早就对寨子动了心思,在他看来,寨子有人有武器,日子远不会过的这么紧吧,他们是土匪,总是要抢的,过的也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生活,可是在大当家手下,规矩太多,日子过得实在清苦,他相信,只要他上了位,一定比大当家过的要好上许多。

  夜里,乔致庸睡在木板床上,全身膈得慌,他们山西人的规矩,每年年末都必须向东家交账,前头太忙,他拖到年前半月才起身赶往徐闻县,因为时间紧,他就抄了近路,没曾想被土匪掳了,当时混乱,他一把就把妹子推到水沟里藏了起来,现在想想,还是后怕,只希望妹子能够安全。

  那间最大的茅草屋里,大当家听着汇报,下面的中人传来消息,有人来赎乔致庸,赎金开到了五百两银子,要换成粮食也行,大当家心里犹豫了,五百两银子的粮食,足够让寨子里的老幼过到明年,可眼下乔致庸被绑票,还不到三天时间,就有人主动上门赎人,由此可见乔致庸的重要性,证明他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

  大当家正想着,张有三就进了屋子,大当家一直把他当自己儿子看,虽说中午训斥了他,可哪有长辈和晚辈计较的道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大当家,我睡不着”张有三往前走了几步,大当家也不虞有他“哎,等过几天,我使人到山下看看,帮你找个媳妇,都怪咱们干的营生,要是换做常人家里,你这个岁数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大当家,不用了,媳妇我自己会去找”张有三说话的时候有些打颤,大当家有些奇怪,抬头一看“你这是怎么了,过几日就是你爹的祭日,我放你三天假,下山去看看,添把土,烧柱香”。

  张有三点点头:“到时候我连你的一起烧了”这句话一出,张有三从背后摸出一把短刀,直直的刺向大当家,大当家打了一个激灵,本能的往边上一靠,肩头就被刺中,一股子锥心的疼痛传来,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养大的娃娃会向自己动刀子,这一刀要不是自己让了一下,怕是透心凉。

  身子中刀,大当家大喝一声,一脚就踢向张有三,紧跟着往地上一滚,躲到一边,张有三让过,短刀一扔,拔出腰间的长刀,作势就砍人,屋子里的响声惊动了屋外的人,还没等进屋,就被外面埋伏着的张有三心腹剁了,几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寨子,一时之间,寨子里都亮起了灯。

  张有三不管这些,他得先把大当家解决了,大当家在寨子里颇有威望,要是没解决,事情就有些难办了,大当家年轻是不要说一个张有三,就是两个都不在话下,可如今岁月不饶人,先头又被暗算,避过几刀以后身上就被砍中。

  “有三,你怎么会干出这等事情”大当家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身上被砍,还大声质问“大当家,你放心上路吧,我的路是我自己选的,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寨子发扬光大的”张有三说了这句手上又快了几分,因为外面已经乱成一片了。

  大当家失血较多,抵挡不住,身上又被砍了一刀,这一下,他没了力气,张有三狰狞着脸,连砍十多刀,那力道,是想把大当家分尸了,歇息了一口气,他狞笑着把大当家的脑袋剁了下来,挑在腰刀上,出了屋子,大声叫道:“大当家被人杀了,大当家被人杀了,我家随我杀奸细”。

  夜里很乱,一些亲近大当家的头领都被张有三带人砍了,只是吴恒水这位寨子里的军师不见了踪迹,外带着,那肉票乔致庸也不见了,张有三顺势就把杀了大当家的罪名按在吴恒水头上,当时局面混乱,大家也不知道底细,倒是让张有三控制住了寨子。

  吴恒水抱着一个小娃娃,身边跟着乔致庸,吴恒水作为寨子里的文化人,早就看出张有三有反心,只是碍于他和大当家的关系,一直没说,没想到张有三终归还是走上了这条路,有心算无心,他知道自己挺身而出也救不了大当家,只能先把大当家的孙子救出来,顺手把乔致庸也放了,乘着混乱和他熟悉的地形,向外逃命。

  乔致庸心里也慌,这种局面他实在没想到,要是被抓回去,不用说难逃一个死字,脚下又快了几分,好在吴恒水熟悉道路,他跟在身后跑就是了,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远处出现一片模糊的黑影,吴恒水停下脚步,仔细的看了看,确定没人,他才带着乔致庸向村子摸去,转眼敲响了村口东南的一户人家。

  “陈木匠,开门”,过了一会,房门打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开了屋子,见到吴恒水吃惊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先进屋再说”吴恒水也不多说,抱着童子进了屋,乔致庸也跟着进去,一进屋子,点上灯,那陈木匠帮几人倒上茶水“这是怎么了,昨天下午才递了消息上山,有人来赎人,怎么今天就成了这个样子”,乔致庸听了眼睛一亮,眼前这人分明是中人,这说明他妹子没事,一定是毕德胜来救他了,想到这,他又有些内疚,大过年的,真是劳累人。

  “张有三反了,不知道大当家到底有没有事,我只是把鱼伢子抱了出来,好歹也给大当家留下点骨血”。吴恒水喝了一口水,看着在他怀里睡着了的童子说道。

  “啊,怎么会这样”陈木匠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人从外面踢开了,两个人冲进屋子,乔致庸一看,其中一人正是徐闻县的捕头华林,另一人面生得很,可只要有华林在,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别动手,都是自己人,别动手”乔致庸站在两边的中间叫道,接着对着华林拱拱手:“华捕头,是毕大人叫你来救我的”。

  华林一愣,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乔致庸,他和宋典吏是到这村里找中人,商谈赎人的事情,这事情存着两份打算,一是按照江湖规矩赎人,一是摸清土匪的底子,要是赎不出人就想其他办法,于是两人就秘密盯着这个中人的住所,就在刚才,见有人进了中人的屋子,两人就有些意动,赎人太不光彩,要是正大光明的把人救出来,在毕德胜面前也抬得起头,一寻思,就来抓舌头,可没想到,遇到了乔致庸。

  “乔先生,你怎么在这”华林答非所问,毕德胜也没回到,转身对着吴恒水行了一礼:“吴先生,多谢今日救命之恩,实不相瞒,我的东家就是那徐闻县令毕德胜,现在东家派人来了,此地也不安全,先生不妨和我一起前往,致庸可以用性命担保先生安全”。

  “毕德胜,毕县令,毕青田,果然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原来乔先生是毕明府的人”吴恒水说出这么一句,也难怪,毕德胜的名气太大,不管是平了白莲教,还是审案如神,都传到沸沸扬扬,再加上人为的添油加醋,不免有些神话。

  “罢了,我已是无根浮萍,只为了这个孩子,就随你走上一趟”吴恒水点点头,又朝陈木匠说道:“木匠,通知撒网的兄弟,寨子里出了事情,从今往后,大家自谋生路吧”。听这口气,这个吴恒水就是负责在寨子周围传递消息,远程示警的负责人。

  “哎,这村子太偏僻,我也不想在这里呆着了,听说徐闻县繁华得紧,等我递了消息,就到那里寻你”。

  吴恒水点点头,抱着那刚被惊醒却是不发一言的小童子出了屋子。<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