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战（下）
初春的原野上本是一片葱葱郁郁的嫩绿，但此刻，大地上却呈现出一块块斑驳的暗紫。wWw.吸足了鲜血的野草，叶片上泛着一股妖异的油光。
退敌的欢乐已经过去，无数的身影在草坪上不停的忙碌。受伤的人被抬到一起，接受郎中的医治。而亡者的家属，则围绕着亲人的遗体殷殷哭泣。刚才那一仗虽然胜了，但也给这支逃的难队伍留下了难以弥补的创伤。一共有六十二位男女老少永远离开了他们的家人，剩下的人几乎人人带伤。对阵的黄巾军也留下二十一具尸体。
活着的人们还要继续艰苦的旅程，他们一边收拾这亲人和敌人的遗物，一边在埋葬着死者的尸体。重新躺在村长大车上的莫雨，又看到了中国百姓纯朴善良的一面，即使敌人的尸首也被掩埋，没任由他们曝露在荒野。入土为安，人死为大！
被小莫派到远处瞭望的刘五一阵小跑溜了过来，他脸上的神色在迷茫中带有一些兴奋。“天哥，有一队官军朝我们方向走过来了。”
“官军，他们一定是来剿匪的！”坐在车前的老村长轻巧的甩出长鞭，在空中打了个脆响，兴奋地说道，“若能得到官军护送，我们就暂时安全了，想必那些溃散的黄巾匪类，决不敢再来袭扰了。”
“走，我等到前方去迎接王师！”他兴冲冲的扯着另两位在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收拾了些鸡鸭米面迎向汉军。
应该是追杀黄巾败兵的汉军小队，莫雨想了想。不过看汉军伤兵搜刮尸首的那股狠劲，估计老村长要大大破一次财了。
迎接的队伍和官军的队伍撞在了一起，很快，在老村长的带领下，十名汉军士兵走了过来。这十人当中，前面五名拿着精制长枪，后面五名则一手提着朴刀，一手持着盾牌。十人皆身着皮甲，脚穿平底快靴。只有为首一人戴着铁盔，在胸前还有铁制的护心，手上的长枪更是通体发出乌黑之色，应该是整只枪都是用铁打造的。行进途中，队形也未散开，长枪兵居前为锋锐，朴刀兵尾随护卫。难怪50汉军就能击败200黄巾，人家光凭这装备、这训练就比黄巾军强上十倍。
草坪上正在收拾物品、掩埋尸首的人们，都纷纷站了起来，在道路上围成两列，谦卑而又带些畏惧的看着这队盔明甲亮的官军。
眼见着几乎所有人都恭敬的围了上来，为首的汉军首领满意的点了点头。举起手中的铁枪猛然朝前一指，大喝一声，
“兹查明，此处皆是黄巾余党，杀无赦！”
话音才落，铁枪已是将身边一个男子刺了个对穿。
“大人！吾等皆是良民啊！”
突逢大变，所有人几乎都惊呆了。老村长死死挽住一名朴刀兵的手，大声吼道。可是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居然飞起来了，只是朴刀兵身边站着的一具无头尸首为何看起来这般熟悉。
“杀！除了女人留下，其他一概不留！”
人们四处惊号奔跑，老人仰面朝天倒下了，孩童在枪尖上哭喊，妇女在悲惨的呼号。刹那间，毫无防备的的人群陷入了末日般的场景之中。
“啊~~！”
莫雨在牛车上双眼圆睁，眼角尽皆迸裂，顺着脸颊上流下两道细细的血线。他的手脚在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不敢相信，但他不能不信。这还是“范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的那支汉军吗？这还是班超司马带着三十六人就底定西域的那支汉军吗？苍天惶惶，烈日无光，黄巾贼说的不错，这苍天确实已经死了！
他从车辕上抽出自己的长枪，发疯般朝着屠杀的汉军冲去。
看到这只扑火的飞蛾，汉军首领仅仅是用铁枪轻轻一拨，就把他连人带枪扫到一边。莫雨踉跄了几步，最终还是没有站稳，倒在了泥土之中。当他再次拄着长枪站起来的时候，四处奔逃的人群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人们都重新拾起了武器围拢他的身后。
这一次，他们作战的对象不再是黄巾匪盗，不再是溃散的败兵。而是大汉官军，是刚刚得胜的大汉官军。他们没有时间仓惶，没有时间去控诉。两次战斗让他们终于明白，在这样的乱世，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去拼，自己去杀！自由和生存是无法靠乞求或等待获得的，如果你把自己当成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羊羔，那无论是黄巾军还是官军，对他们来说，都会变成长着利齿的狼。
看到聚集起来的人群，汉军首领脸上微微露出惊讶之色。他没有想到，这些在他眼中如同猪狗般的草民居然有勇气反抗，颇出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也无所谓，这般从未受过训练、武器只是些草叉木棒的草民，也就是一群土鸡瓦狗，人数再多也是无用。不过聚在一起也好，还能节约些时间，省的他们等会还要去四处追逐。
蜂拥的百姓操持着简陋的武器冲了上来，而汉军小小的方阵，就像个坚磐的石磨不停的挤压、碾磨，把一波一波的生命还原成鲜血和肉糜。
莫雨已经是第三次被抛了出来，为了保护他，有五个活生生的人倒在了铁枪之下。他已经不清楚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了，自己的血好像已经淌尽了，而敌人依然毫发无伤。他感到身体渐渐冷了下去，四肢都是懒洋洋的，而更加寒冷的却是心，真的不行了吗？自己已经竭尽全力了，可是实力的巨大差距，并不是靠一股血勇之气就能弥补的。
他用力一咬舌尖，钻心的疼痛让身体重新找回点力量，挣扎着爬起来第四次冲进了战团。汉军的动作丝毫没有因为久战而变得迟钝。与黄巾军零散的个人攻击相比，他们作战更加讲究配合、讲究协调。汉军首领如同一把锋利的箭头刺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在不停的攻击，心无旁骛的攻击，而所有针对他的进攻都被身边的两个朴刀兵封挡住了。其他长枪兵和刀兵的配合也非常好，相互之间进退有序，攻杀凌厉。
莫雨再次向汉军首领刺出了一枪，枪身毫无悬念的被盾牌磕到了一边。这次他用身体压住旁边的伙伴，挺着胸膛迎向了那把呼啸的铁枪。斗大的红缨已经完全被血浸透，旋转的枪尖在他眼前越来越大。来吧，来吧，马上就可以结束了，莫雨的脸上露出了解脱微笑。
可是，就在这时，一道弱小的身影硬生生从他身边挤了出来，抢在他前面扑向了那飞来的枪影。血红的枪尖从背心处冒了出来，可是挂在枪上的那人却回过头对他笑了笑，
“替我照顾好五儿！”
是王婶，一进来就将自己省吃俭用留下的烙饼递给他的王婶，给他家乡般感觉的王婶，是和他并肩战斗的刘五的母亲王婶，是待他有如亲人般的王婶！
“烦人的蠢妇！”汉军首领，用力一挥将王婶的尸体甩向了天空。
“啊！”
“啊，啊，啊！”
“我好痛啊~~！”
莫雨感到自己的所剩无几的血液在沸腾，在燃烧！胸膛中有一股热气彷佛要炸开来了！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在长坂坡看到的那惊艳一枪，一股火焰般滚烫的力量从他的心中急速的奔流而出，涌向了他手中的长枪。
“百鸟枪之孔雀式！”
木质的枪身发出了轻微的颤动，紧接着这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大。枪尖好似活过来一般，风一般的来回摇摆，发出嗡嗡嘤嘤的声响，像无数只蜜蜂在舞动。
看到这般异状，汉军首领的眼中突然浮现出一丝惧色。身子急往后退，飞速扔掉了铁枪，双手拽住身边两个朴刀兵的肩膀，想将他们拉到自己的胸前。
可就在这一刹那，无数的枪花从自莫雨手中飞出，如同夏日的烟火，又像秋夜的繁星，彻彻底底的在他面前绽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