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卧榻之侧
更深漏长,夜未央。夜广星稀,月如水。
当我将精心绘制的驴皮面具敷于暗风脸上,一侧的卫忠,惊异出声,盯着暗风,连声道:“像,实在是像,像及像及。”
暗风微带狐疑的看向一侧铜镜,旋即,亦是难免惊讶,迭声道:“神奇,神奇,太神奇了。”再抬眸看向我时,眸中除了恭敬之外,已然闪烁了几许崇拜,对我说,“小姐,暗风守护您的这几日,可谓时时惊讶,事事惊奇,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
我笑,打趣暗风:“难不成,先前本宫在你心目中,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暗风不若莫寻的沉默与淡定,言谈举止间,难免露出真性情来。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讪讪作笑,旋即,颇多恭维的道:“小姐又岂是寻常女子?能一手调教出公子之人,这世上,也唯有小姐了。除了公子,世间等闲之人,谁能有幸识得小姐内在芳华、满袖乾坤?如此,亦是不怨外界传言纷纭,多有失真。”
我笑骂道:“好了,好了,别再溜须拍马了,再说下去,本宫看自己早已得道升天,成仙去也了。”侧头,问依然处于愣怔状态的卫忠,“如何?”
卫忠点头,道:“小姐的易容之处,确是高深,足以以假乱真,只是——”卫忠略微迟疑,才接着道,“当真是要大统领于明日冒充军医,以正试听、定军心么?”
我笑,示意暗风卸下驴皮,问卫忠:“装神弄鬼,搅乱军心者,如何处置?”
“斩立决!”卫忠如实回答。
我点头:“正是,斩立决!”
暗风闻言,卸驴皮的手指颤了颤,看向我。
“自然不是暗风,否则,待公子醒来,本宫如何还公子一个活生生的暗风来?”我笑了笑,起身,朝珠帘内走去,“去找个与军医身量板相似的死刑犯便是。五更时分,在边关将士眼前,公然处决。”
卫忠问我:“明早处决,小姐可是要亲临监斩?”
我在珠帘处回头,望了眼卫忠,摇头道:“不必了,处理边关之事,是卫副将职责所在。待边关事了,公子无恙,本宫定当为卫副将论功请赏。”
卫忠豪爽一笑,道:“若是小姐看得起卑职,可否待此事平息,容卑职代边关将士敬小姐拙酒一杯?”
我道:“有何不可?”微微一笑,转身,入重帘深处。
青灯高悬,光线幽微,我直直朝那塌边走过去,趴在塌前,握住榻上之人的手,凝眉瞧了瞧榻上之人依然轻浮笑意的清俊容颜。
“烨儿,姑姑真是好奇,是怎样的好梦,让你,如斯流连不愿醒来。”
“这样也好,至少,梦里,还有值得你,笑如孩子般的事。”
“是不是,梦见了,那个新纳的贵妃,慕容相的妹子?你总说,姑姑容易忘事儿,确然也是,姑姑怎么也记不起,曾经见过慕容相的妹子,亦是记不得,何时曾夸过那女子,端雅安宁,娶后当娶此女。但是,姑姑想,既然是慕容相的妹子,容颜气质,自是无可挑剔的。名门之女,抛去天生丽质且不谈,单是那熏陶出的书香与识礼,纵然是姑姑,亦是自叹不如。”
“烨儿,你说,如果姑姑换个身份,与慕容相相遇,那么,是不是,会是别样境遇?如果,姑姑亦也只是,一如慕容相的新娘,上官小姐的出身,寻常书香人家的女儿,单纯亦温良纯善,十指阳春只懂得绣花弹琴弄墨,从来与杀伐算计阴谋无关,那么,慕容相,亦不是,对姑姑全然无情,是不是?”
“烨儿,其实,你知道么?慕容相,是姑姑的一个梦想,姑姑总是以为,只要尽力一点,再尽力一点,就能够得到那个梦想。”
“所以,姑姑当真是,没有理由去放弃,是不是?因为,姑姑还不够尽力。”
“如果,必须得留在京师,姑姑总也得找点事情来做,找个人来放在心上,如此,才不显得日子漫然无期的难熬,不是么?”
“……”
嗅着承烨近在咫尺的气息,我悠然入眠,睡意袭来,意识模糊之际,我在想,承烨的气息,如斯清厉冷肃,而我,却是,能在这般的气息下,安稳入眠,梦魇难袭。想来,纵然是那如恶鬼缠身的梦魇,亦是对承烨,多有恐惧,因此,不敢近前来吧。那么,慕容相呢?那般浩然正气的男子,想来是,梦魇亦是望而却步吧。也不知,是否,能有那一日,慕容相的塌侧,许我一席之地,酣然入眠。
也许,亦是沾了榻上之人好梦正浓的喜气,第一次,梦里,竟然梦到了慕容相,浅笑盈盈的,站在春光深处,朝我伸出手来,眉目轻扬,启唇,温情声声,唤我:“诗儿——”
一刹那,梦里梦外,花香一地。
诗儿,诗儿。
言词温雅,如诗女子。
曾经,这是,那些爱我的人,对我所有的期许。
那些,爱我的人,纵容着我,宠腻着我,在三月的明媚春光下,在碧波粼粼的西湖岸边,在绿杨层叠处,陪着我,奔跑着,欢笑着,放飞漫天的纸鸢,洒落漫天漫山漫湖的叮呤:“诗儿,诗儿,慢点,别绊着——”<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