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紫衣公子
自潇雨离开后,潇雪便搬进了药庄,一门心思地跟着师父学习医术。凭藉她超强的记忆力和学习接受能力,她的进步神速,可以说是一日千里。尹剑飞欣喜不已,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全部精力都放在对她的栽培上。
可惜人无完人,潇雪虽在医术上天分极高,但生活自理方面就糟糕透顶。之前潇雨在时,一切家务都是潇雨一人承担,从不让她碰任何家务,就连梳头这样最基本的活也是由潇雨代劳。现在潇雨一走,她的生活就全乱套了,经常衣服扣错纽扣,或是头发乱糟糟的,就出现在尹剑飞面前,弄得尹剑飞哭笑不得,只能摇头苦叹。
药庄里的粗活自然是指望不上她,只能由陆子轩一人承担起药庄内的一切粗活,除此之外,他还得帮着料理潇雪的起居。陆子轩对此却毫无怨言,甚至还乐在其中,天天细心地为她梳理头发、清洗衣物,不亦乐乎。
落叶沙沙永夜长,婆娑枝影上西窗。
转眼已入冬,尹剑飞带着两名徒儿前往川蜀山中采集稀有草药。这是潇雪第一次离开江宁地界,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
成都城内,车水马龙,市景繁华,让她目不暇接。趁着师父在客栈午睡之际,潇雪拉着陆子轩偷偷溜出客栈,到街市上游玩。
“子轩哥哥,他们在吃什么?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潇雪无意间瞥见几个同龄孩子正拿着糖人津津有味地舔舐,她不禁有些眼馋,口水不自觉地往下咽。陆子轩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会心一笑,说道:“那是糖人。”
潇雪滴溜转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立刻留意到不远处卖糖人的小贩。她快步跑了过去,手指着一个孙悟空造型的糖人,仰头天真无邪地冲小贩眨了眨眼,用甜美动听的童音说道:“大叔,我要这个糖人。”
小贩见她如此纯真可爱的模样,打心底里喜欢,细声说道:“小妹妹,这糖人一个铜钱一串。”
潇雪抿了抿嘴,小巧的鼻子一皱,假装不解地问道:“铜钱,什么是铜钱?”她身上从来都是两袖清风,口袋空空如也,哪会有铜钱,只好装傻充愣,扮猪吃老虎。
小贩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小妹妹,你要买东西就得用铜钱来换,知道了吗?不过,看你这么可爱,今天我就送你一串。”心想这小姑娘也太单纯了,连铜钱也没见过。
“谢谢大叔。”潇雪白嫩的小手接过小贩递来的一串糖人,回报他一个最甜美的笑容,内心里暗暗窃喜。
小贩看到她的笑容,陶醉得脸颊微微泛红,整个人飘飘然的,分不清东西。
“子轩哥哥,先让你咬一口。”潇雪将糖人送到随后而来的陆子轩跟前,让他先行品尝,她还没忘了要和好朋友分享。陆子轩满心欢喜,咬了一小口,啧啧称赞。
潇雪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也忍不住嘴馋,低头就要去咬。牙齿还没合上,她的小身子就被人从后面猛地一撞,整个人往前扑去。
“我的糖人!”她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手上那串沾满灰尘的糖人,心里恨死了撞她的人。
“小妹妹,你没事吧?”突然有人从身后将她抱起,耳边传来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悦耳嗓音。潇雪皱着小脸,正要冲这个害她吃不着糖人的罪魁祸首发火,蓦然回首间,一张俊美无俦、阳光无比的脸庞就直直撞入她眸中,她顿时看呆了。
这世上竟然还有跟哥哥一样好看的人,不对、不对,是比哥哥还要好看许多倍的人。她原本紧皱的小脸一眨眼已变成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纯真笑脸,两眼放光地冲着对方一眨一眨。
“小妹妹,你伤到哪里没有?”那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一身华丽的紫衣,身形颀长,卓而不凡,他的双目炯炯有神,顾盼间神采飞扬。一缕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好似一层金粉撒在他如冠玉的俊脸上,让他整个人闪闪发光,犹如天神一般。他站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让周围的人一下子失去了颜色。
潇雪痴迷地望着他,感觉四周都静了下来,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这种感觉真的好奇妙,她忽然很想留在他身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不知名的香味。
陆子轩也在好奇地打量着那年轻公子,见他一身雍容华贵的紫衣,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香味萦绕在他身周围,可见家世非一般地富贵。此时的紫衣公子,正被身后的一群家丁追赶。他乍见怀中的小女孩如此可爱迷人,不由地心生喜爱,竟有些舍不得放下她。转头瞥见后面的人追近,他也顾不得放下她,抱着她一起逃去。
“雪儿、雪儿!你快放下她!”陆子轩眼见潇雪被紫衣公子抱走,着急地边追边喊。
紫衣公子抱着潇雪在人潮中穿梭,但由于街上的人实在太多,给他造成障碍,使得后面追赶的人步步逼近,终于他们被堵在了一条小巷中。
待在他怀中的潇雪,丝毫无半点儿惊恐,反而怡然自得地腻在他身上,暗自窃喜。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而且他的声音也很动听,潇雪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他。看他拼命地逃避后面的人,不解地歪头问道:“大哥哥,他们为什么追你?”
紫衣公子正想回答她,一名年长的家丁打断了他的思绪,语重心长地说道:“少爷,你就跟我们回去吧,老爷和夫人都很担心你。”
紫衣公子皱了皱眉,面色有些不悦。
“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何叔,请你转告我爹,我要上祁连山拜师学艺,一天学不成上乘武功,我一天不回家。”
被称为何叔的管家,为难地说道:“哎呀,少爷,这可使不得。你这不是让小的为难吗?”
紫衣公子冷眉一横,厉声喝道:“除非你们打死我,不然,我是不会回去的。”
管家心知少爷性情刚烈,一旦决定的事谁也拦不住,急得快要哭出来。但另一头还有老爷和夫人,他很为难,不厌其烦地劝道:“少爷,南风家就你一根独苗,南风世家诺大的家业还要靠你来继承。你这一走,让老爷和夫人怎么办?”
紫衣公子也体谅他的难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说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只是想去拜师学艺。待我艺成归来,自会打理家业,你让爹娘不必操心。”
管家仍然不死心,苦口婆心地劝道:“少爷,南风世家是书香门第,老爷让你读书科考也是为了你好。江湖上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刀剑无眼,万一你一不小心出了事,那叫老爷和夫人如何是好?”
紫衣公子显然有些不耐烦,但顾忌到对方是长辈,且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也不忍心对他态度太恶劣。正烦躁间,怀中的小人儿突然开口说道:“大哥哥,原来你离家出走,是要去拜师学艺啊?”
“是啊。”望着怀中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他的心情立时好了些,冲她微微一笑。
“那我帮你吧。”潇雪甜甜一笑,取下系在腰间的玉笛,放在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紫衣公子不解地望着她,以为她只是在说孩子话,并没有当真。当悠扬动听的笛声在耳边响起,他的眼中立刻闪现出惊羡之色,这么悦耳的笛声竟出自一个孩童之口,实在让他感到惊奇。
忽然间,笛声转为空灵洞幽,不多时,百余条蛇受笛音所控相趋出现在小巷,让人不寒而栗。紫衣公子惊骇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忍不住怀疑她究竟是仙子化身,还是鬼魅的化身。
堵在小巷两端的家丁望着脚下的蛇群,早已吓得面色土灰,两腿发颤。两个胆小的家丁已两眼翻白,昏了过去。管家抖动着身体,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紫衣公子虽十分惊讶,但却并未害怕,他能感觉得到她没有恶意,轻轻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乖,不许再吹了。”
潇雪调皮地嘿嘿一笑,趴在他肩头,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放心吧,那些蛇不咬人的。我们快走!”
“真的?”他怀疑地看了看地上的蛇群,果然它们只是在众人脚下游移,并没有要攻击人的意思。望着怀中古灵精怪的小人儿,他的眼中再一次露出惊喜之色,不再迟疑,立即抱着她往小巷外奔去。
小河边,紫衣公子将潇雪置于腿上,坐在一块大石上歇息。他撩起潇雪的裤筒察看,发现只是双膝擦破了点皮,并没什么大碍,这才稍减了些内疚感。
轻揉着她的膝盖边缘,紫衣公子爱怜地望着她,问道:“膝盖还疼不疼?”
潇雪撒娇地钻入他怀里,微撅着嘴,用甜美的童音说道:“我的脚没事,只是我的糖人还没吃到,就掉地上了。”她仿佛上瘾似地腻在他身上,越来越觉得他跟哥哥好像,总能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
看着她这般依赖自己,紫衣公子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保护。他的嘴角一扯,一抹灿烂阳光的笑容就绽放在他脸上,右颊上也跟着引出一道浅浅的笑弧,宠溺地说道:“你想吃糖人,这还不简单,一会儿大哥哥就买给你吃。”
“真的?太好了!”潇雪高兴地拍着小手,抬头迎上他如春风般和煦的迷人笑容。她睁大了圆溜溜如黑珍珠般亮泽的眼睛,真心地称赞道:“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比我哥哥还要好看。”
紫衣公子心情十分愉悦,开玩笑地说道:“是吗?那你喜欢我吗?”
潇雪睁着大眼睛,认真地点头道:“喜欢。”
看着如此天真可爱又活泼好动的小女孩,紫衣公子对她的喜爱之情越来越盛。想到她方才引来蛇群替自己脱困时那专注吹笛的神情,不像是五六岁的同龄孩子该有的,她的胆识、机智,就连他也有几分佩服。这样特别的一个小女孩,不知她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脑中突然闪现一个念头,若是有这么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做妻子倒也不错,于是他试探地问道:“那你长大后嫁给我,好不好?”
潇雪歪着头似乎很苦恼地想了半天,她对嫁人没有什么概念,只是觉得嫁人后就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大哥哥,若是能和他在一起,应该是件开心的事吧。她幻想着以后她、大哥哥还有哥哥三个人生活在一起,那一定是件很美好的事。
脑中突然想起在迎松楼时,听那些大妈、大婶们闲聊时,讲过的一些话,她心里偷偷一乐,面上露出一副无知的表情,说道:“可是林嫂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喜欢朝三暮四。女人一辈子,最怕的就是嫁错郎,所以成亲之前一定要看清楚。”
紫衣公子蹙了下眉头,一脸郁闷,这样的话出自一个孩童之口,着实让他有些难以消化。
“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花心,也有人从一而终,一生只喜欢一个女子。”
潇雪摆摆手,一脸正经地说道:“林嫂说,那种专一的男人,这世上都死绝了。”
紫衣公子无力地抚了抚额头,皱眉道:“那林嫂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尽跟你讲这些有的没的。”
潇雪在心底暗暗偷笑,面上却天真地说道:“哦,你说林嫂啊?她是迎松楼的厨娘,她人可好了,经常做好吃的给我吃。”
“小馋猫!一点好吃的就把你收买了?那我以后天天给你买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那样,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潇雪歪着脑袋,故意学着林嫂那一口江南调,夸张地绘声绘色道:“林嫂说,男人最喜欢讲甜言蜜语,男人的话都不能信。男人的话如果能当真,母猪都会爬树。”
紫衣公子郁闷地一拍脑门,简直要背过气去,这个什么所谓的林嫂果真害人不浅,小小年纪的她就被思想荼毒得厉害。
潇雪偷偷地嘿嘿一笑,刚才是故意逗他,现在看他表情似乎要被气晕过去。怕他反悔,她连忙甜甜地笑道:“不过,我知道大哥哥不会骗我。”
紫衣公子及时抓住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狐光,恍然大悟,挠了挠她的咯吱窝,笑嗔道:“小鬼,敢戏弄我?”
潇雪最怕痒,扭动着小身子躲他的攻击,一边尖叫一边嚷嚷道:“大哥哥饶命,我投降!”
紫衣公子见她求饶,得意地在她跟前晃动着几根手指,威胁道:“那你答不答应嫁给我?”
“答应,答应!”
潇雪忙不迭地点头,算是怕了他了。委屈地撅着嘴,眼巴巴地向他控诉,就会欺负小孩。
紫衣公子莞尔一笑,一根手指点了点她微撅的樱唇,心下十分欢畅。想到自己竟和一个小女孩这么儿戏地私定终身,他不禁自嘲地摇头轻笑,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雪儿。”
“雪儿,真好听的名字。”
紫衣公子从颈上取下一个羊脂白玉雕成的玉佛链坠,挂到她脖子上,说道:“这块玉佛送给你,你要好好留着。等你长大后,你就拿着它到南风世家找我,我一见到它就能认出你来。”
“哦。”潇雪低头好奇地把玩着胸前晶莹剔透的玉佛,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师父的叫唤声。
“是师父来找我了。”
紫衣公子闻声望去,却见管家和家丁也正朝这边追来。他暗叫不好,低头说道:“糟糕,我家人也追来了。你快跟你师父回去吧,我要走了。”他放下潇雪,忙不迭地向远处快跑而去。潇雪还没反应过来,他早已一溜烟地跑远,后面的管家和家丁也跟着追过去。
尹剑飞在客栈听到陆子轩回来述说潇雪出事的经过后,连忙出来寻找。在巷子口看到被蛇围困的管家和家丁,他就猜到是她干的好事。好不容易找到她,却见她和一陌生男子在一起,那男子往这边望了一眼就惊慌地逃跑。他不禁有些好奇,抱起潇雪,问道:“雪儿,刚才那人是谁?”
“哦,那个大哥哥啊……糟糕,我忘了问他的名字了。”她这才想起来还没问他的名字,搔了搔头,懊悔不已。
尹剑飞轻笑着摇摇头,见她安然无恙,便也放心下来,叹道:“算了,以后不许再到处乱跑了,知不知道?”
潇雪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应道:“哦,知道了,师父。”<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