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这件事到底被闹大了,谁也不敢隐瞒下来,转眼,便一字都没变的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顿时,龙颜震怒!
皇帝大概也是气急了,竟然连沉重的御案都踹得翻了个个!
“什么?一个连妾的算不上的卑贱女子,竟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口口声声的让朕的固伦公主与他共有额附?好大的胆子!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她那般下贱的身份,有哪点资格与我大清的金枝玉叶相提并论?”
“来人啊!来人啊!摆驾贝勒府!朕倒要看看,是多么不得了的女人,竟敢如此口出狂言,不分尊卑!”
大太监福贵赶紧跟了上去,眼睛瞄到那倒地的御案,赶紧偷偷的揣了一盒药膏在怀中。
皇帝一震怒,下面的官员还不得打起了趟子的跑?
顿时,一群人,水都不敢喝一口,个个面色严肃,浩浩荡荡的跟着皇帝的御驾来了贝勒府。
岳礼一看这阵势,便顿觉天昏地暗,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一旁的倩柔、白吟霜更是被皇帝的雷霆之怒吓得整个的瘫软在了地上,唯有兰馨,仪态大方的给皇帝见礼,然后扶住了脚步有些蹒跚的皇帝。
一旁的福贵赶紧的掏出那盒药膏,连连使着眼色,递给兰馨,兰馨一看,便明白了大半。
心头好笑,面上却半点不能露出来,兰馨吩咐了下人赶紧给皇帝搬凳子来,又在凳子上放了厚厚一层垫子,这才扶着皇帝坐下。
皇帝哼了一声,不满的瞪了“多事”的福贵一眼,福贵赶紧低下头站到一边,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皇帝这才恨恨的转过头来,却已经把自己“龙脚”的疼痛都怪罪在了白吟霜的身上。
皇帝来了!皇帝竟然来了!天呐!一个公主还不够吗?连皇帝也要来阻拦她跟皓祯之间的爱情吗?
白吟霜面如死灰,发乱钗横,神态仓惶。
她跪在皇帝面前,匍匐于地,双手横摆于地面,额头轻触着自己的手背,动也不敢动,唯有心头,凄楚哀伤一片。
“抬起头来!”
皇帝皱着眉看着下面衣衫散乱狼狈不堪的女子,再转头看看坐在自己下手边儿,仪态端庄,高贵得体的兰馨,只觉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女儿好。
“哼!”他从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嗤声,咬牙切齿的想:这富察氏皓祯定是晕了头了,竟然会被这种女人迷住了心窍!
白吟霜这一生,好几次被人命令“拾起头来”,但都没有任何一次,像这次这样,令人胆颤心惊,吓得人神魂俱碎。
白吟霜抬起了头,却仍然垂着睫毛,眼光只敢看着地面。
“抬起眼睛,看着我!”皇帝冷声道。
白吟霜顿时一抖,嘴里却不得不应是。
她扬起睫毛,眼中不自禁的充泪了。
她被动的、怯怯的看着皇上,那眼睛是水汪汪而雾霶霶(霶pāng:泪流如雨貌)的,一对乌黑晶亮的眼珠,在水雾中闪着幽光。
皇上死死的瞪着白吟霜,目光如电。
吟霜在这样的逼视下,神色越来越仓皇,心跳越来越迅速……
她惶恐的眨了眨睫毛,目光就无法停在皇上的脸孔上,而悄悄的垂了下来。
“大胆!”皇上一声暴喝:“我要你看我,你看何处?目光不正,媚态横生,果非善类……”
白吟霜浑身一抖,嘴里弱弱的喊着:“不不不!不是那样的……”
她仓惶的抬起头来,目光怯弱的转向皓祯,却见往日总是护着她、疼着她的皓祯这会儿却是被人绑着,安静的站在一旁。
那双让她着迷的黑眸这会儿仍旧落在她身上,可是,那里面,再也看不到那种令她浑身发烫的热情,那种令她贪恋的眷恋。
白吟霜一下子如遭雷击!
她再也看不到其他,管不了其他了!
她只痴痴的、痴痴的看着皓祯,痴痴的道:“皓祯!皓祯!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恨我?你恨我对不对?”
她摇着头,泪珠儿飞落:“不!皓祯!你误会我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
“皓祯皓祯!你难道忘了我们的海誓山盟了吗?你难道忘了我们在帽儿胡同的耳鬓厮磨了吗?你难道……你难道忘了我们为了在一起,所受的苦,所遭的罪了吗?”
“皓祯!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来面对着数不尽的责难,数不尽的苦难!皓祯,你好残忍,好残忍……”
她痴痴地看着皓祯,喃喃的念。
面色苍白,身子轻颤,泪水横流,说不出的惹人疼惜。
皓祯的眼神晃了晃,然后,他转过了头,看着面色难看的皇帝,缓缓的、缓缓的跪了下去。
白吟霜泪眼婆娑,单手捂在胸口,痴痴地看着他的动作。
皓祯的手被绑在身后,只能弯下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悔悟的诚恳。
“皇上!”
皓祯抬起头来,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再看了一眼同样高高在上的公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再无犹豫。
他朗声道:“皇上,皓祯被美色所惑,被奸计蒙蔽,信了此人的惺惺作态,一时情不自禁,竟做出许多不忠不孝的事情。皓祯如今已经完完全全的想通了,甘愿受罚。只是,父母养育之恩,还请皇上容皓祯拜别。”
他转过头,看着岳礼,再次弯下腰,用力的磕了一个头,直起身来时,额头已经沙石磨破了。
“阿玛,从小到大,您对儿子疼爱有加,您教儿子诗书骑射,教儿子为人处世,辛辛苦苦将儿子养育成人。您的教诲言犹在耳,儿子却为了个小小的歌女,不但弃您的谆谆教导于不顾,还屡次顶撞于您,如今想来,儿子简直是愧为人子,只恨不得当场撞死。”
他说到动情,一行热泪呼的一下便从睁大的虎目中流了出来。
岳礼也是叹息不止,哆嗦着伸出手,替皓祯擦去脸上泪水。
皓祯仰着头,看着岳礼苍老的面容,声声道:“只是,《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儿子不敢自裁,只求受千般责罚,万般痛苦,以赎儿子犯下的罪。”
皓祯膝行过来,倩柔泪流满面,伸出手去,低声唤道:“皓祯……”
皓祯却只是对她磕了一个头,便挪到兰馨面前。
倩柔顿时捂着嘴,哭得几乎晕倒在岳礼怀中。
皓祯贪婪的看着兰馨秀美的脸庞,这个女子,如此端庄得体,如此优雅高贵,他何德何能,竟能娶她为妻!他又是何其疯傻,才会冷落误会如此美好的女子!
只可惜,事到如今,他想补偿于她,却也无能为力了。
“公主!自迎娶您入府,皓祯没有尽到半点为人夫的责任,反而令公主操心不已,是为不义。皓祯枉为人夫,心头早已愧疚不已,还请公主谅解。”
他磕下头去,兰馨叹息一声,蹲下身去,扶他起来。
皓祯这才转向皇帝,拜服在地,再不抬身:“皇上,皓祯得您赞誉‘才高八斗,文武双全’,却做下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皓祯无颜苟活,还求您责罚!”
皇帝缓缓的点了点头,面色稍霁,转眼看到白吟霜微凸的小腹,又忍不住眯起了眼。
他看着茫然不知所措的白吟霜,冷冷道:“你腹中可是怀着额附的骨肉?”
一旁的倩柔顿时浑身冒汗,却见白吟霜愣了愣,终于怯生生的点了下头。
“几个月了?”皇帝面上看不出息怒,淡淡问到。
“回皇上!五……五个月了。”白吟霜的头缓缓的低下头,颤抖着声音回答。
“禀皇上,白吟霜腹中骨肉尚不足五月,只三个月。”
就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白吟霜,白吟霜仓惶转头,就见一个陌生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啊——”白吟霜惊叫一声,压下了倩柔未出口的惊呼。
岳礼的脸色更是陡然剧变,他狠狠扬起一巴掌,啪的一下打在倩柔的脸上,嘴里连声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好大的胆子!”
岳礼的身子却晃了两晃,终于支撑不住,砰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皇帝看了一眼,抬起手挥了挥,让人将岳礼抬进了房间,冷冷的打量这满场大胆至极的奴才。
“贝勒爷!”倩柔捂着脸,呆住了,半晌,才惊呼一声,想要去抓岳礼的袖子,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岳礼被人抬走。
她一下子跌在了地上,只觉得整个主心骨头没有了。
她猛烈的搅动着手中的帕子,不住回头,惊恐莫名的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终于,倩柔猛的一下子冲了出去,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声道:“皇上!皇上!您不要信这些奴才下人的胡言乱语!白吟霜的身孕是五个月!是五个月啊!是妾身亲耳听到把脉的大夫说的!是把脉的大夫亲口说的啊!”
“哦?”皇上微眯了一下眼,也不回答,只询问的看向雅尔哈。
“奴才雅尔哈,叩见皇上。”
男人跪下来,对皇帝行了礼,他抬头看了兰馨一眼,垂手站到一旁。
皇帝点点头,压抑着胸口的怒气道:“雅尔哈,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有‘庸医’误导了贝勒福晋?”
雅尔哈道:“禀皇上,奴才可以这就将替白吟霜诊脉的大夫带来上。”
皇帝大笑一声:“好!朕这就看看,是哪儿来的庸医,竟然连这点儿脉象都能诊错!”
他说着,冰冷的眼神轻飘飘的扫了倩柔一眼,就见倩柔终于瘫倒在了地上。
一般的大夫哪里见过皇帝?
那老大夫战战兢兢,不待皇帝问,就被皇帝的气势压得什么都说了。
皇帝越听越怒,终于砰的一下拍翻了手边的茶水:“好一个福晋!好大的胆子!竟敢联合一个下贱的歌女欺君罔上,枉顾圣恩!来人呐!给朕将贝勒府福晋倩柔扔进宗人府去!”
他微微眯缝了眼睛:“只怕此事背后另有隐情,给朕好好的彻查清楚了!”
“喳!”宗人府宗人令赶紧跪下。
倩柔却是惨呼一声,倒在地上,心头被自己最大的秘密揪得几乎无法呼吸。
皇帝却不管她,只抬手一指,点着白吟霜连声道:“白吟霜?白吟霜!朕说为何如此耳熟!原来在朕赐婚之后,还敢与额附有染的就是你!”
皇帝连走几步,恶狠狠一脚踢在白吟霜肩上,恨声道:“你一个下九流的歌女,还是戴孝之身,居然不守妇道、不遵孝道,与男子行淫~乱之事!还身怀孽种,罪犯奸~淫、十恶之重罪,实在罪无可恕!朕若不重罚,何保我大清律法之威严?何证我大清孝道之恭谨?”
“来人啊!将这白吟霜押送顺天府衙门!给我告诉顺天府尹,此等**之女,非重重罪罚不足以平朕心头之怒!非示众游行不足以肃清民风!”
“还有你!富察氏皓祯!”皇帝气得满脸通红,大口的喘息着,颤抖的指着满脸苍白痛苦的皓祯。
兰馨却在这时叹息一声,走上前去,扶住皇帝,轻柔的抚着他的胸口,道:“皇阿玛莫急!莫气!龙体要紧!这些事情,交给顺天府与宗人府就是了,免得旁人说兰馨仗着皇阿玛宠爱,横行霸道才是。”
皇帝年纪大了,老小孩儿性格,立刻脖子一梗,道:“谁敢!”
旁边的人赶紧低下头去,兰馨却笑道:“是是是!别人自然不敢!皇阿玛您一向公正严明,就连刚才气急,不也是将这些人交给宗人府和顺天府了么?怎么会因为一己之私,偏袒兰馨不是?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官员们自行办理就是,各位大人想来一定不会让皇阿玛失望的,对不对?”
跟来的官员们赶紧忙不迭的表忠心,皇帝这才哼了一声,点点头,坐下,然后偷偷的挪了挪脚。
兰馨一眼瞄到,掩唇偷笑,让人将皇帝扶进了房间,亲自为皇帝脱了靴,在伤处擦上药膏,又一阵揉捏,才让皇帝的脚伤好了。
皇帝有些不自在,哼哼了两声,然后打量了兰馨,有些迟疑的道:“兰儿,皇阿玛有句话要问你,你老老实实跟皇阿玛回答,不许撒谎。”
兰馨故作惊讶道:“兰儿自然是从来不敢欺瞒皇阿玛的!”
皇帝这才点点头,斥退旁人,只留下了苏嬷嬷,又将兰馨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你……可与那皓祯圆房了?”
皇帝后宫三千,看遍了天下女子,女人是否经历了那事儿,他多看两眼,虽不能肯定,可猜中个七八分却是跑不掉的。
兰馨眼下,分明就仍然是小女儿情态,哪里像是经历过房事的?
他面色严肃,就见兰馨双颊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道:“皇阿玛怎么拿这种羞人的话来问兰儿?”
苏嬷嬷却在这时冲了过来,恨恨道:“皇上!那富察氏皓祯当初一心只想着白吟霜,哪里肯跟公主圆房?公主如今仍是完璧之身啊!老奴……”
她红了眼睛,一下子给皇帝跪下:“老奴求皇上为公主做主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