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破靴阵
天启七年九月二十五日,距离朱由检登基已有一个月,这一天是朱由检亲自考核各地来人的日子。
借助各地官府的力量,又通过一些小学数学题,最终汰选出三百二十四人,这一天,聚集在朱由检的潜邸,信王府,也就是王府井大街,占地极广。
这些天,朱由检也没闲着,在乾清宫除了批阅奏折,就是凭借自己九漏鱼的知识巅峰书写初高中的物理化学知识,他感觉,自己的认知巅峰得到了巩固。
刚出承天门,准备过外金水桥,就见几百个书生跪在桥头,将路挡住了。
朱由检的大轿就停在承天门口,距离书生门总有个一两百米。
“王承恩,怎么停下了?”朱由检拿着自己写的东西,一边看,一边问。
王承恩看着眼前跪着堵路的这群书生,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苏州抗税事件,听说也是一群书生冲击锦衣卫,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又看了看自己这边的人,才五十个左右的锦衣卫大汉将军。
“陛下,这外金水桥桥头跪着几百个书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朱由检放下那些物理化学,揉揉脑袋,消化了下王承恩的话道:“让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带一千锦衣卫来。”
锦衣卫不来,朱由检都有点想退到皇宫了,这些挡路的学子,无疑是个威胁。
“王承恩,你说这些人都不怕死吗?”
“陛下,这在民间叫做破靴阵。”
“破靴阵?是个什么说头?”
王承恩想了想道:“陛下,这个词也是去年吴人造反时,奴婢才听说的。”
“吴人造反,朕怎么没听说?”朱由检听到这个词,在脑子里过了一圈,陕西百姓没吃的造反他知道,吴人?江苏人?苏州人?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啊。
大明京师粮食都是从那边运过来的,没听说南直隶还闹过饥荒啊,这南直隶是重要的产粮区啊。
这四个字能连在一起,都把朱由检听糊涂了。
“陛下,这吴人造反,恐怕王体乾更清楚,奴才知道的不多。”王承恩没有回答出朱由检的问题,感觉诚惶诚恐,不由得想到自己若是对皇上没用,不知道会不会被抛弃。
“那你让人把王体乾给朕喊过来,你再跟朕说说破靴阵是什么。”
王承恩听了这话,十分开心,自己总算有点用处。
“陛下,这破靴阵,就是那些秀才,甚至举人,科举无望之下,受雇给那些有钱人。那些有钱的乡绅自己违法了,或者朝廷的政策他们不满意,又或者是别的事,然后由那些被雇佣的读书人带领一些地痞无赖冲击官府,或者是对手……”王承恩绘声绘色的说着破靴阵。
朱由检听到这话,眼皮一跳,难道这些人,现在还敢冲击他大明天子吗?
“官府不管吗?”
“陛下,那些秀才举人有功名在身,见官不拜、官差不能对他们用刑、地位崇高,寻常的小吏是拿他们没办法的。”
“难道当官的就拿他们没办法吗?”
“陛下,倒是听说有一个县官判了秀才死刑,处死后,那些生员们抱团不参加学考,那个县官的考评当年就极差,这只是其一,让奴才说,其他的也说不上来,应该还有更多手段反制。”
“这就是我大明的读书人啊。”朱由检感觉对这些读书人的了解更深了一层,是啊,但凡是个人,嘴上说的再好,也要用自己能用到的一切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利益。这一点和他后世的时代没什么区别,这仅仅只是人性而已。
大明不是优待读书人吗?那读书人就会用这个优待,来为自己牟利,其中自然免不了要和朝廷发生冲突。
可以说,从朱元璋制定优待读书人这条政策起,“破靴阵”这种对抗方式就注定会出现。
而现在朱由检要重视,发展“奇技淫巧”,自然伤害到一心只读孔孟书的“读书人”的地位。甚至是直接的经济利益,因为“读书人”也有很多产业,他们自然怕朱由检下一步要进入那些产业。
不一会,王体乾就来了,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朱由检当了皇帝后,他才感觉自己真正的大权在握。
“陛下。”王体乾跪在轿子前,隔着一两米给朱由检见礼。
“王体乾,你给朕说说,这当年的吴人造反是怎么回事。”
王体乾听到朱由检的问话,顿时如遭雷击,这是新皇要翻旧账,将他这个魏忠贤余孽拿下了吗?
朱由检见王体乾不说话,又补了一句:“照实说来。”
“是,陛下。魏逆手下,提督苏杭织造太监李实,”这话说出来,王体乾已是满脑的汗,他接着道:“他参奏原应天廵抚周起元擅自减少进贡宫中的布料,又不让他驻扎在当地,呼朋引伴,竟一呼百应。”
朱由检刚听了王承恩的“破靴阵”,此时已经脑补出这个画面了。
“先皇,不,是魏逆派锦衣卫去捉拿周起元,没想到,周起元在吴地很有威望,竟然一呼百应,据说有上万人,冲击官府衙门,争相砍杀锦衣卫,还要杀朝廷官员。”
“后来呢?”
王体乾听到朱由检的音调,想从中听到朱由检话里的倾向,可是朱由检的声音非常平静,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吧。
“本来定性是吴人造反,后来那些乡绅们推出了五个带头的平民百姓。魏逆也怕了,一旦说是造反,那免不了要大动刀兵,魏逆也就就坡下驴,杀了这五个百姓,平息事态。”
朱由检突然想到了这不就是读书时,课堂上讲过的五人墓碑记吗?五人墓碑记,那可是百姓为了受到压迫自发组织起来,对抗无恶不作的锦衣卫,和黑暗的大明皇权。
现在他又听到王体乾这番说辞,此时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场罗生门,又仿佛一个瞎子,对大明一点也不了解。
此时,他竟然有点理解上吊的那个崇祯帝了,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任由信任的大臣在自己耳边说东说西。
十七岁的孩子,又怎么比得过几十岁宦海游泳的老官们呢?
到最后那一刻才最终醒悟,喊出文臣人人可杀。
听到的,想到的,知道的全部是假象,如何又能作出正确的决策?
相比之下,天启帝朱由校就要厉害很多,至少是有自己基本的判断。
“王体乾,你先下去吧。”朱由检的话依然不咸不淡。
就这么又静静的等了好一会,田尔耕率领一千锦衣卫,将朱由检的轿子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