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礼送出门

  一家十口人用过午食正餐,按理说,钱公子会随意选个小妾回房里办事,即便是生下钱府大小姐的二房,也用有些期待的目光看着钱庆。

  可惜,钱公子自觉身子虚乏地很,正需要时日好好调养一番,就故意闭上眼睛,装作没看见妾侍们的殷切目光,随意挥挥手,让左右服侍的下人收拾了桌面,迳自起身往正房卧室里走去。

  二房目送钱庆背影远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伸手摸了摸小腹,前后休养了一年有余,这小腹上的赘肉还没有彻底消去,最惨的是无数粗细妊娠纹斑驳陆离,纵横交错,晚上熄灯了还不怎么察觉,一旦夫君“白日宣淫”,被他瞧见了,多少有点难受。

  其她几个小妾正食髓知味,难得钱公子收了家伙,莫非真如传言所说,在漱玉斋受了正房手下婆娘的气,伤到了腰肢?那怎么能成!你大娘子吃不着,就害得大家都没得吃,这妥妥的就是妒妇,正该被休了去。

  可是,她们都知道,钱金氏是正房大娘子,娘家老父亲又一路左迁,号称府城半知府,位份是低了些,手里却掌握着不小的权势,一支铁画银钩的生花妙笔,那是真的能左右他人生死。

  这几房小妾进钱府的时日也不长,除去跟前贴身丫鬟属陪嫁进来,没几个称得上是老人,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在钱庆雨露均沾之下,也算得上的情同姐妹。

  至于日后如何演变,首看钱府的造化,其次是她们自身的命数,最后才是蒙恩博宠的手段,最少目前来说,钱大少院子里的莺莺燕燕还算是和睦的。

  钱庆按陈希夷卧龙睡姿,侧身朝外小憩,感觉一丝丝热气从腰窝生发出来,合着水谷精气漫遍全身,整个人不仅疲劳尽去,竟然还有些精力充沛的错觉,不由地暗暗点头。

  盏茶过后,他估摸着院子里的下人们都用过午饭了,故意打了个呵欠,缓缓地坐起身。

  贴身丫鬟墨兰及时出现,身法之灵动,简直就是一头夜灵黑猫。钱庆对此也不在意,随口交代了一声,让院子里的下人备车,就去了盥洗台洗漱。

  竹管里一拧就来的“自来水”,依旧让钱庆忍不住赞叹一声,简单地洗面漱口后,在墨兰的忙前忙后下,又换了身衣衫,才漫步出了房门。

  前厅支着两张台,除了二房回去照看女儿,其她几位都在这推牌打麻将,钱庆就多看了一眼,立即发现老九的牌面危险了,打哪张都有放冲点炮的风险。

  毕竟是新欢胜过旧爱,这位怜香惜玉的钱大少伸手进袖子里,掏出半吊钱,路过小九身边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她怀里。

  这么大一个活人,身后还跟着老丫鬟墨兰,竟然没有人发现,也是奇了个怪,毕竟有一桌只得三个人,都想抓一个人过来撑台脚。

  偏巧,钱庆前脚刚离开飞泉轩,住在钱府西厢的客座先生,钱庆本家兄弟钱宁过来叨扰,还想着请钱大少指点迷津。

  这不,他刚一露头,就察觉到不对劲,忍不住就想溜掉,如此鬼鬼祟祟的身影,立即引起钱庆几房小妾的注意,也不避嫌,喝令着院子里的下人过去,抓了个现行。

  一个擅闯主家后院的罪过实在不小,钱宁自然是两害相较取其轻,心惊胆战地坐上了空缺的台面,掏出了原本用来买书、买时文的钱。

  “打多大?一文钱!原来这么少,好说好说……咦!天胡?三家天胡?”

  钱宁存了半年的积蓄,至少能买是十几卷时文,竟然一把输干净,这时候屁股下面的圆凳都没坐热呢!

  钱宁来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脸上愁眉不展,那模样就别提多可笑了,偏偏他还是个倔脾气,不服输的脾气上来后,一口一个“先欠着!”,竟然坐着不挪窝了。

  等到其她三家推牌、洗牌时,钱宁也不再避嫌,使劲将麻牌搅乱了,让几位年龄比他小多了的“嫂嫂”一时间也弄懵了,再也不敢弄手段、下暗记。

  这到底是闹哪出啊?

  等到麻牌被人一一捡走,海底空无一物后,钱宁劈手抢来骰子,掂了掂分量,嘿嘿一笑,稍微用了点劲,直接扔到桌面上。

  两枚骰子旋转片刻停下,缓缓地落定,露出朝上面的点数,钱宁自顾自地取牌,稍微搭了一下牌面,眼睛突然一亮,双手抓住牌搭子往前一推。

  “胡了!”

  一气吃三家!钱宁不仅拿回输掉的钱,还从几位嫂嫂手里,赚来了一笔不小的月例钱。

  不等几位“嫂嫂”发作,钱府的西厢先生猛地起身告辞,一个箭步冲出客厅,风卷落叶似的,几个呼吸之间,就跑地无影无踪。

  老七低头看了看牌面,错落不堪,没有十几圈下来,根本搭不了牌风,其她两位也是这样,她狠狠不平道:“真是终年打雁,被雁啄了眼!我们夫君的本家兄弟,看上去斯斯文文,和和气气的,不成想,还是个麻牌里的常胜将军,论起其中的门道,还在我们几位姐妹之上。”

  老八不仅把赢来的钱银都吐了出去,就连本钱也输了个精光,心里窝着一股邪火,正无处发泄呢。七姐这番话算是把她的暗火给勾了出来,连伪装掩饰一下都欠奉,直接拍桌子骂开了。

  唯独小九,输光了暗格里的钱银,可是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串大钱,竟然连自己都不知道,想着:“莫非是夫君给的!什么时候?”随即内心涌起一阵恐慌,自己竟然跟一个陌生男子打牌,哪怕他是夫君的本家兄弟。

  小九想起刚才钱府西厢先生洗牌时,大包大揽地玩活,自己本能地害怕缩手,就忍不住庆幸:“还好,还好!我对夫君一心一意,此诚可鉴日月。”

  这会儿,钱宁安然回转钱府厢房,想着几位“嫂嫂”如此手段,都是自己儿时玩剩下的,也就嘿嘿两声冷笑,低头仔细清点战利。

  谁知,没过多久,钱府老夫人派身边的嬷嬷过来延请,钱宁前脚刚走,就有几个粗使丫头进来,给西厢客席先生收拾铺盖行礼,分明是奉命而来。

  途中,嬷嬷颜色冷肃,钱宁几次三番请告,她也是理都不理,这就让这位西厢先生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了,心里怀着惴惴不安之心,直到他见了钱府的老夫人。

  没想到,老夫人和颜悦色,一口一个“宁哥儿”,把他悬着的心,轻轻放了下来。随后老夫人谈起了钱家最近的困境,无论做什么都是不顺,想必是德行不够,配不上如今的位份,就想着甩手几家店铺出去,归拢一些钱银,免得摊子铺开太大,到处用钱,周转不过来。

  钱宁也没想到,老夫人让身边的嬷嬷请自己过来,竟然是谈这些生意场上的事,尽管他也有些心得,换做以前肯定是毛遂自荐了,可是不久前,得了“庆公子”指点迷津,又有了科考中举,封妻荫子的妄想。

  老夫人多灵醒的人,一眼看穿了“宁哥儿”的想法,原本听了下人的禀报,说此人“强闯”儿子的后院,与那些无所事事的妾侍推牌,就想着此人在府里待就了,有些不安分了,还想着把他发送出去。

  没想到,“宁哥儿”还有科考的野望,老夫人自然是支持的,顺便还可以将此人送走,就主动开口说起了自家儿子的遗憾。

  如此一来,几乎就是打明牌了。钱宁仔细想了想,权衡了一番利弊,终究是心气高,再则得了“庆公子”的指点,自诩有中秀才的把握,就很干脆地点头同意了。

  于是,在下人们还在胡乱猜测揣度时,钱府的老夫人仅仅用三言两语,就把有些不安分的西厢房客席先生给送走了,免得自家儿子的后院,不知什么时候出丑丢人。

  钱宁还想着回厢房里收拾铺盖行礼,不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早就着人提来了,还附带送了两个箱笼,里面秀才的青衫都备着两套,还有压箱底的十几吊钱。

  霎那间,钱宁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却也知道自己先前是孟浪了,乖乖地一句话都不敢说,被人礼送出门。

  另一边,两个飞泉轩院子里的健仆和大丫鬟墨兰,陪着钱庆钱大少,乘车前往大南门瑞福祥分当。

  途中,钱庆时不时伸手撩起车厢窗纱,看着过往的行人,多是衣着得体,面色优容,毫无帝国黄昏时米珠薪桂般的艰难。

  “这哪里是暮气沉沉的帝国?分明就是前所未有的盛世!怎么可能败落下去?”

  突然间,前方路面有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钱府马车立即停了下来,打算拐个大弯,绕道前往大南门分当。

  钱庆注意到,正在交手的两人,一身江湖人的劲装打扮,明明手里有刀,只敢拔出半截,眼看吓不住对方,不得不以拳脚来论胜负。

  钱大少还发现,附近的酒楼茶馆,临街的一面,片刻光景,就挤满了好事的看客,热辣滚烫的茶水瓜子皮齐飞,女儿家的绢帕香囊随处可见,简直就是离大谱了。

  随后,钱庆察觉到,两人交手根本没用真本事,看着拳脚往来,彼此都吃了点小亏,却是樊楼擂台上摔跤手逗弄看客的把戏。

  “好不容易看到江湖人单挑,竟然当面打假赛!玩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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