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望海听潮
子夜，那轮浅浅的蛾眉月渐渐没入黑影，幽云轻扰，卷来清风一片。庭院里那方石桌石凳静静矗立，借着点点星光照亮失眠者摸索的道路。在这个月无光，星黯淡的夜晚，那一袭嫣红的衣裙显得格外惹眼。
顾安可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从师父房间的窗台底下挪了过去，回头看了眼半掩着的窗户，见没什么异状，缓缓舒了口气，大步流星地朝书房奔去。
这书房是这两年改建的。毕竟院子拢共也就这么大，自然起不了几间屋子，将两排书架靠墙摆好，中间再添上一张木桌，书房就这么简单地和李尧典的卧房融为一体了。
虽是夜半，屋子内的人却未在床上酣眠，李尧典将被褥整齐地叠好放在一旁，盘腿端坐，双目紧闭，时不时皱两下眉毛。
顾安可鼓着腮帮子苦恼地看着书房的木门，双手捏拳叉腰，扭头望了望身后，突然有了主意。
“砰——”
“砰——”
“砰——”
从前跟着师父学习拳脚功夫时有一招隔山打牛，顾安可今天活学活用，门外的敲门声并不很大，屋子内却已然有了沸反盈天之感。
不过须臾，书房的门便被李尧典一把拉开，神色凛然地盯着顾安可，漠然不语。
“木木，我……”顾安可讨好地笑了笑，张口欲言，却被李尧典直接用行动打断了，木门哐当一下迎面砸了过来，震得书房都跟着抖了抖。
顾安可只好作罢，无耐地叹了口气，抿着嘴巴转身离去。
走了没几步，书房的门又开了，李尧典斜靠着门框，微眯着眼，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木木！”顾安可惊喜地看着一脸倦意李尧典，眨巴眨巴眼睛，咧齿一笑，“嘻嘻，木木最好啦！”
“干嘛啊，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天你还要赶路呢。”李尧典蹙着眉头，又打了个哈欠。
“我……我睡不着嘛。”摇了摇肩膀，精致的裙摆微微扬起，晃碎了一地清冷，宛若一朵在夜色中盛放的凤凰花。
谁知李尧典根本没多看一眼，反倒是抬头望月，纳闷道：“今天是十五吗？”
“啊！”顾安可一愣，迷茫地眨了眨眼，“好像是初五吧。”
“是么。”李尧典挠了挠头，“我睡糊涂了么。”
“那个，木木。”顾安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去看月亮呗。”
“现在？看月亮？”李尧典兜了兜袖子，“行呐，走吧。老地方，看谁先到咯。”
“喂，你别抢跑啊！”顾安可目送李尧典一个闪身没影儿了之后，溜进书房又马上跑了出来，看了眼紧闭的窗户吐了吐舌头，这才追了出去。
当顾安可喘着气赶到平日里一起数星星、看月亮的小土坡时，李尧典已经架好篝火，支着脑袋盘坐一会儿了，见她来了眼睛瞥了瞥边上干净的石块，有气无力地说道：“侬，坐那吧。”
“呼——呼——哈，你跑那么快干嘛。”顾安可擦了擦鬓角的细汗，一屁股坐在了圆石上，随手敲打起紧绷的大腿。
“你不跑得也挺快嘛。”李尧典侧过头轻笑一声，神色大骇，“你身后，有鬼！”
“啊！”顾安可登时睁大了双眼，下意识地扭头看去，身后空空如也，这才意识到被骗了，愤愤地瞪向李尧典，“你什么意思。”
李尧典静静地看着顾安可在身旁坐下，突然笑了起来：“只是觉得你现在穿的这身衣服，不很适合。”
“你也这么觉得么。”顾安可嘟了嘟嘴，“我就说店家不靠谱，还好就买了一件。”
“那天花了不少吧。”
“算是吧。”顾安可稍稍调整坐姿，伸手拢了拢纷乱的鬓发。
李尧典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打趣道：“真的，这衣服不适合你。”
“喂，你有完没完啊！一次就够了好吧！”顾安可气鼓鼓地盯着李尧典，双手叉腰，下颚微扬，正好露出泛红的耳垂。
“你这种人就不能穿裙子，你看看你，大马金刀的哪有点女孩子的样子。这条裙子跟了你，真的，可惜了。”李尧典一本正经地分析着，还认真地点了点头。
“李，尧，典！要死啊你！”
挨了顾安可结结实实一顿打的李尧典连连告饶：“逗你玩的，逗你玩呢。别恼，别恼了。诶！我开玩笑的啊！”
待两人重新坐好，顾安可偷偷地抹着眼角，李尧典自顾自地抬头望着夜空。
“其实吧，你穿这身衣服还蛮漂亮。”
“哼。”顾安可抱膝而坐，脑袋撑在两膝之间，懒得搭理李尧典。
“颜色倒是可以换换，我觉得吧……白色更好。”
顾安可红着眼看向李尧典，一副细听分说的表情。
“那些写女鬼的小说，半夜敲门我还是觉得穿白衣服更吓人。”
“呲。”顾安可直接把头埋进臂弯里，不再理会李尧典，良久才冒出一句话，“对不起嘛。”
李尧典朝前方远远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这么晚出来，看月亮呐。”
“唔。”
“可是，今天是初五诶。”
“初五就初五呗，满月看这么多回了，你还没看够啊。”
李尧典没有回话，扭头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真是，看不够呢。你看，天上不也是满月么。”
“咦？好奇怪哦。”顾安可纳闷了一会儿，“对了，你搬这么多石头过来干嘛。”
李尧典抽过边上的树枝拨动了下烧了大半的火堆：“没干嘛，侬。”
顺着李尧典手指着的方向望去，一只银白色的鳕鱼突然从不远处的海里腾空而起，身上裹着银光，直挺挺地飞到两人面前。
“看不出来嘛，你现在还挺厉害。”
“还好吧。”李尧典熟练地将鱼鳞刮去，精巧地分成数小块，取出早早准备好的铁网放到烧红的石头上，行云流水地撒着佐料，笑着看向顾安可，“怎么，不想吃么。”
“哼。”顾安可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烤着的鱼片，皱皱鼻子，“诶，这个别加那么多啊。”
看着石块上滋滋作响的鱼片，顾安可也忍不住凑了上去，结果被烫得直缩手。
李尧典笑呵呵地用枝条串起几片烤好的鱼片递给顾安可，笑呵呵地摇了摇头：“你都是百窍境的修士了，还怕烫的么。”
“我那是不小心，不小心懂不懂。没用护体罡气！”
“对，对。”李尧典只是笑笑。
吃了烤鱼，也喝了点偷摸带来出来的米酒，两人一憨在差不多熄灭的篝火旁静静吹着凉风。
李尧典突然开口问道：“你……还好吧。”
“啊。”顾安可抿了会儿嘴，灿然一笑，“我好得很哩！”
“哈。”李尧典挠了挠脑袋，“对了，给你看个东西。”
只见李尧典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筒，拉下后盖的拉环，“砰”的一声一束烟花在天空绽开，紧接着，就没有了。
“啊？”李尧典愕然地拍了拍烟花筒，最终还是无奈的丢到一旁，颇有些尴尬地挠头道，“好像，买了个哑炮。”
顾安可鼓着嘴地把报废了的烟花筒捡了起来，任由清冷的海风吹起两鬓的散发，扭头看向沉默不语的李尧典，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很好看呢。”
“早知道买两个了，可惜，钱没带够。”李尧典伸了个懒腰，“这烟花已经没用了，你还把筒子捡起来干嘛。”
“你管我哦，我开心。”顾安可收好圆筒，用力地往怀里揣了揣，却又从另一边露了出来。
“你听见了么。”
“怎么啦。”
“涨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