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小道姓刘
刘半树做了一个梦。
他在梦里见着了一个小男孩，他戴着顶红底黄边虎头帽，严严实实地裹着小皮袄，粉妆玉琢的白面脸蛋儿透着健康的红润，蹦蹦跳跳地在长街上闲逛。
一个身着灰白短衫的家仆手握拨浪鼓，提着小食盒，不紧不慢地跟在小主人身后，要是小主人又看上什么小玩意儿了，他才会上前帮他买下一并带在身上。
这一主一仆就这般在长街上买买逛逛，直到天色忽暗，街上的商铺也都纷纷关门打烊。小男孩静静地立在一座门户半掩的府邸面前，仆人欲言又止地站在他身后，等候着他推门而入。
这华丽的府邸门口挂着的金字牌匾上赫然写“刘府”二字，小男孩就是刘半树，刘半树就是小主人。
可刘半树站在门口端详了好一会儿，却迟迟没有迈出步子。他转头默默地看了仆人一眼，回望长街，满眼不舍。最终还是站定身姿，两手结太极阴阳印，躬身揖了一礼。目光始终未曾探向门内一寸。
随着他直起身子，这座府邸也同繁华的大街一道，如湖面裂冰一般片片碎去。
“我是师父从林边捡回来的弃婴，那些繁华的场面只听下山历练过的师兄提起过。山上很苦，规矩很多，可我不在乎的……师父教过我，修道者求的不是富贵，问的是长生。”
刘半树这般想着，缓缓睁开了眼，这黄粱一梦，醒来便已是长命。
可他此刻丝毫没有破境的喜悦，这一梦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雪埋了起来。这都不是关键，今日下山师父可是有任务交代给他的，这么一耽搁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得到那两人……
刘半树一着急，忙用力一踮，远远地瞟见两个人影，赶紧手忙脚乱地从雪堆里挣了出来，又不自信地瞅了一眼，这才长舒一口气，正想着要如何开口同那师兄妹俩解释，鼻子一个激灵，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顾安可见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似是觉得这样笑话外人不好，又连忙伸手捂住了小嘴。
“呼——”李尧典收了气罩，肩膀一松，骨子里登时就又洋溢出懒散的气息，“我还以为是谁呢。”
“你认识他？”
李尧典一摊手，摇摇头，对上顾安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认识呀。”
“那你说什么嘛。”顾安可咬起一个小包子，用力地锤了李尧典肩膀一下，“我还以为你认识他嘞。”
“我只是确定了他不会把你这妖猴收走，压在五指山下。”李尧典瞥了师妹一眼，笑着朝刘半树说道，“小道长应当是个好人吧。”
“你懂什么！齐天大圣是被佛祖压在五指山下的，人家是个道士啊！”顾安可怨气满满地纠正道。
“好的呢，妖猴。”
“李尧典，你欺人太甚！”
李尧典弯腰侧身躲过顾安可的迎面一拳，出掌挡住了她势在必得的第二拳，用力捏住她的拳头，仰头求饶：“我错了，我错了。等会儿再打，小道长还在呢。”
刘半树见状，一连退了三五步，摇头摆手，支支吾吾地说道：“不……不打……”
“哼。”顾安可没好气地白了李尧典一眼，收拳站稳，双手环抱，别过脑袋不再看他。
“你不说了嘛，把齐天大圣压在五指山下的是佛祖，既然坏人佛祖做了，道士可不就是好人么。”李尧典笑着说完，还有模有样地作了一道揖，“道长您说，是吧？”
“谢……谢谢……”刘半树结结巴巴得答不上话，倒是庄重地回了一礼。
“呀啊，道长客气了。”李尧典不着痕迹地拍掉顾安可偷偷摸摸戳自己后腰的小手，笑容满面地问道，“小道长您此来，可是专门来找我们师兄妹的？”
刘半树点点头：“是……是我……是我师父让我来领二位上山的。”
“哦？是这样啊，那还劳烦您带路。”李尧典又低头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
“客……客气……客气了，还……还请……还请二位同我来。”刘半树冲二人招了招手，转身朝雪山方向走去。
李尧典信步跟上，顾安可也寸步不离，就是颇有些不安地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摆。
李尧典侧身冲她一笑，心湖传音道：“害怕他把咱俩卖了？”
“哼。”顾安可鼻翼轻展，示威地对着师兄挥了挥拳头，还不忘鄙视地瞥了眼他脚后跟。
“别说我拖你后腿，真打起来，咱们俩个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李尧典面无表情地继续传音，“老实跟他走就好啦，他不会害我们的。”
“嗯？”顾安可眉头微蹙，斜着脑袋疑惑地扫了他一眼，静待下文。
李尧典却没接着解释，只是依旧维持好一段间距，不紧不慢地跟着刘半树：“呀？怎么啦，诶呦呦。我忘记你是个习武的了，欸，你不会传……”
“嗷！”
“怎……怎么……怎么啦？”刘半树疑惑地扭过头，他的境界并没有超出二人多少，因而并不清楚李尧典和顾安可讨论了什么，满头雾水地看向突然嚎叫的李尧典。
“无，无妨。小道长还请继续。”李尧典捂着屁股，强颜欢笑地回答道。
“下手这么重啊！”李尧典瞟了顾安可一眼，后怕地解释起来，“我之前确实有提防他，不过他从雪堆里冒出来之后就发现没这个必要了。”
顾安可低头看着前路渐深的积雪，一脚踩了进去，刚好没足。
李尧典打了团供暖的小火苗藏到两人的布鞋里，顺带上了层气罩免得又湿了脚丫，这才接着传音道：“他刚从雪堆里出来的时候，气息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说起来应该是刚刚突破进入长命境，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咱俩不学无术的都还没入品，嘿，提防他也没用。所以我在说些乱七八糟的，告诉他咱们也是亲近道士的。”
顾安可有些丧气地踢飞一脚落雪，挠痒痒似地锤了师兄肩膀一拳。
“不过，其实都是瞎折腾。”李尧典抬首望天，“他身上有师父留下的‘气’，师父他分明是叫咱们俩和他一起走。”
顾安可重重地哈了一口气，猛地一推，把这个谜语人师兄丢进了雪地里。
“前……前面……前面就是了。”刘半树刚一转身，就见到这个场面，尴尬地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让道长见笑了。”李尧典起身掸落衣服上的细雪，笑着问道，“走了这么久，还忘记请教小道长的名字了。”
“小……小道……小道姓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