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饭桌之上

  梁州的早春历来是昼短夜长的，当落日的余晖在阵阵海浪声中被彻底拍碎在沙滩上，村子里的人们大都已经用过晚饭了。这个时候也只有李山平那一家子还围着饭桌闲谈。

  糖醋鲤鱼、叫花鸡、酱猪肘子、烤鹿筋……这些，都是没有的。不过作为村子里唯一的医师以及入了品的修士，李山平家里的饭菜倒不至于寒酸了。

  色泽金黄的红烧肉在灯下泛着微光，糖香四溢，肥瘦分明。乳白色的豆腐鲫鱼汤上飘着几抹青绿，淡而有味，香醇沁鼻。还有碟自家腌制的酱萝卜，配上一盘刚捞上来的海虾，也算是一桌佳肴。

  饭桌上唯一的大人正仔细地剥着虾，将去壳的虾肉整齐地放在盘子里，大功告成后轻轻拍了拍手，桌上的虾壳顿时一扫而空，无奈地看向小徒弟：“好了，别舀了，葱花你不吃吐掉就好了。”

  “最后还不是施法弄走的，多此一举。”李尧典瞥了师父一眼，忍不住吐了个槽。

  “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少管，又不是弄给你吃的。”李山平说着瞪了大徒弟一眼，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把一整盘虾端到了顾安可身旁，“来，可可多吃点。”

  顾安可没去管那盘递到自己面前的虾仁，依旧专心致志地舀着鲫鱼汤，就是嘴角微微有些上扬。

  李尧典顿了片刻，无奈地收回了停滞半空的筷子，愤愤地用木块鼓捣着饭碗。

  “别敲筷子，‘敲碗敲筷子，讨吃一辈子’，吃饭就给我正经点。”李山平严肃地盯着李尧典。

  “我没敲。”

  “还敢顶嘴？”

  “师父，师父我今天看见了一只白鹿诶，就在东边的雪林里，木木当时也在。”顾安可终于放弃了舀干净汤里的葱花这项大工程，亮晶晶的大眼睛冲着李山平眨呀眨。

  “啊？”李山平顿了顿，闷闷地夹起一块红烧肉递到小徒弟的碗里，点了点头，“嗯。”

  “你夹的那块一堆肥肉，她不吃的。”李尧典抬头说了一句后又埋头管自己扒饭。

  “谁说的！”顾安可冲李尧典扬了扬下巴，一把将整块肉塞入口中，含含糊糊地回道，“师父烧……的菜……我都爱吃。”

  “还是可可聪明，你别看这红烧肉上带些肥肉，吃起来一点都不腻，香得很。”

  “呵。”李尧典没有理会他的自卖自夸，默默地夹起一块酱萝卜，轻轻一咬，清凉爽口，嘎嘣脆。

  顾安可好不容易咽下口里咀嚼了半天的红烧肉，有样学样地夹了块萝卜塞到嘴里，还特意树了个大拇指：“味道不错呢。”

  就是再没见她碰过那碗红烧肉。

  “呐，你师妹都说好吃了，你也尝尝。”李山平说着夹起一块白皙肥腻的“红烧肉”放到李尧典碗里，“看我干嘛，吃啊。”

  “嘿嘿。”顾安可一边小口抿着鲫鱼汤，一边偷偷地笑着。

  “诶，诶诶！吃饭别笑。”

  “知道啦，师父。”

  “对了，可可，你说你跟你师兄在雪林里看见了白鹿。”李山平皱着眉毛轻轻问道。

  “是哩，是哩！那只白鹿长得可漂亮了。”顾安可说着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两只小脚丫也在桌子下不停晃动。

  “切，我看它多半是妖怪。”李尧典面无表情插了一句。

  “妖怪也没事呀，天枢山下哪有妖怪敢行凶嘛，再说了真有事木木你也别怕，我保护你。”

  “哈哈，看来可可很喜欢它么。”李山平笑着摇了摇头，“可以叫你师哥陪你去找它嘛。”

  “好诶！”（“哦。”）

  两人无语地对视一眼，默默地低下了头。

  “对了，我是不是很久没有考校你俩的功课了，要不明天，你们俩比斗一场？”李山平捻了捻下巴上的胡子，打趣地看着两个小家伙。

  “嗝——师父我吃饱啦。”顾安可麻溜地收拾好碗筷，离开饭桌前还不忘把那盘虾往李尧典那边推了推。

  “这小丫头，鬼精鬼精的。”李山平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说，你今天干啥了，弄得她回来的时候心情那么差？”

  “大概是因为观猴不够文明。”李尧典头也不抬，光顾着自己吃面前的虾。

  “人家是女孩子，让着点知道吧，你还是做师兄的……”

  “知道了——”李尧典扭头看着师父，“反正她难过了也用不着你哄。”

  “好像……也是。”

  “木木，那本书我放你房间里了。”

  “哦。”李尧典顺着声音向屋外看去，小姑娘早就溜了，一回头却发现李山平把他的饭全倒到了自己碗里。

  “怎么，眼睛瞪那么大，第一次见么？”

  “你每次都不吃，还煮那么多米饭干嘛。”

  “你难道吃不下么？”

  “没，能吃。”

  “那不就得了，再说，你觉得我需要吃饭么？”话音刚落李山平便化作一缕清风飘散，徒留李尧典一人收拾残羹剩饭。

  一夜的时间转眼便过，月落乌啼，天色将明。李尧典吹熄了房间里的烛火，合上了看了一夜的医书。如果说跟着师父修行是为了在这个仙凡两分的世界安身立命的话，学医便是为了治病。

  毕竟村子里就一个医生。

  唉，且去休息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