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怪胎妖孽
我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我生下便是阴阳脸,左边的脸如豆腐般白嫩,右边那一半,却是赤澄澄的绛红色。在我的鼻梁中间,有一条上通天灵盖儿,下接颈部的分界线。这条分界线笔直平均的将我的一张面庞分化出了楚河汉界!
我脸上的两种颜色如同预示着我的出身一般,一边来自于生机,一边产出于死亡。
最主要的还是我的右手,我的一只小手胡乱的从爷爷的大褂内挣脱,那个肉嘟嘟只有鸡蛋般大小的婴儿手,上面赫然长着六根手指。
有一块透明的肉疙瘩在我的拇指前方突了出来。后来我才知道,在相书上来讲,六指儿怪胎是天生的阴邪贱命相。
与此同时,马厩的另一头,也忽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马的嘶鸣。那一头同样在生产的黑色老母马也艰辛的分娩出了自己的第四只后代。
可是就在黑马从产道完成自然分娩的一瞬间,这匹健壮的,曾为我们王家生育出三只骠逸马驹的老马,竟然直挺挺的倒在了马厩之内,它的长脖子重重的磕在了装草料的槽子上,把那坚实的木槽从中压断。它的长嘴巴在左右不停倒嚼研磨了片刻之后,咕嘟咕嘟的涌出了一大口墨绿色的腥臭泡沫,紧接伴随着便是间歇的,凄楚的悲鸣。
爹立刻从爷爷身边站起,奔向老母马而去。老黑马睁着大大的眼珠,眼睑渗血而亡!而它在今夜艰难孕育的后代,同样也是一头怪胎……
那是个骡子不像骡子,马又不像马,似驴又非驴的东西!
它黏腻的黑毛紧贴在身上,厚实的大头平直而狭长,肥长的一双耳朵,有些驴的雏形,稀薄的肢体,小狭而窄的四蹄。最主要的是它的臀后部,竟然长着两只细长的肉柱短尾巴。
两条尾巴的三不像,六指儿阴阳面的棺材仔,这一切巧合,仿佛是畜生给予的讽刺,更像是老天爷有意启示的凶恶预警!
马厩的茅草蓬已经被暴雨袭漏,豆子大的雨点儿拍在爹的面上,顺着爹那一张俊秀的面庞缓缓流入口中。那种滋味又苦又涩,爹已然分不清口腔里究竟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
他望着那奇异的黑马生下的身上还残留着粘液和血丝的畸形胎,眼角的余光又暼了暼正在爷爷怀中胡乱蹬踹的我。爹发疯一般地跑到娘的尸体旁边,捡起了刚才爷爷为娘开腹使用的杀猪长柄刀。
爹的双目赤红,他匝着膀子,发疯一般的冲到了‘三不像’的身边,狠狠的轮圆胳膊,一下又一下的捅进了‘三不像’的腹部,颈部,身上每一处可以插刀的皮肉。这只刚刚下生到世上,连第一缕阳光都没有见过的可怜畜生,就这般惨死在爹的乱刀之下。
最后,爹还万般厌恶地抓住了‘三不像’一条多余的尾巴,利落的一刀斩断。
爹一手攥着那条尾巴,一手紧握着满是血腥的杀猪刀,他的双脚缓缓地,拖着地面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六指儿阴阳脸的怪胎,不诛之天理不容!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有性命之忧,准备杀害我的凶徒便是我的亲爹!爹红着一双冒火的眼,走到我的身边,高举杀猪刀!
只消一下子,我就会顷刻之间,魂归西天。爹那柄长刀在空中举起了很久,他横下心来,上牙狠狠的咬着下嘴唇,直到把自己的嘴角咬出了血丝。
“呀……”
爹一边发疯的吼着,一边手起刀落。
可就在这柄杀猪刀离我还有不到一指的距离时,爹整个人已然崩溃。老话说的好,虎毒尚不食子啊!更何况爹是一个人,一个软弱且周正的读书人。
而我,是爹第一个子嗣,是个天生畸形却带把儿的男丁。
爷爷洒泪道。
“也罢!既得了这么一个根,旁的事情且日后再说吧!现在当务之急要赶紧把这个女人的尸体处理,日后倘若有旁人发问的话,便说是这个孩子命不该绝,自己从他娘的肚子里爬出来,在马厩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