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掉下来食人
廖思行私底和我说,因为校花挨骂,被骂的狗血喷头,乔勉勉强强答应和她在一起了。
这话能信?
我以为,乔心里该是酝酿过感情的,现在,不过是扯了个由头,顺着台阶下而已。
校花的情史可数不清,过去也被请过家长,没什么用,所以教导主任只是唾沫星子横飞地指责她,除了批评,他老人家也不能如何。
校内最牛的就属校花,教导主任拿她没办法,校长拿她没办法,乔也拿她没办法。
要不是因为没办法,乔兴许早和她撇清了,现在一旦沾上关系,就看校花的新鲜感保质期有多久。或许乔也是做好了准备的,他不骄不躁,自然而然同校花交往。
一对郎才女貌的鸳鸯自此羡煞旁人。
我从没预想过,乔能对女朋友这样好,我以为这类顾学习的男孩就好比顾事业的男人,会把学习摆在第一位。但是我又错了,他们一起谈恋爱以后,乔把学习和女朋友同时摆在了第一位,他用消耗自己的方法,来实现共赢。
乔有了浓重的黑眼圈,他把课余时间拿来和校花约会,回家则玩命的学习,没有掉以轻心。这种奋斗努力的劲儿翻倍了,因为校花,他似乎开始考虑未来,想得更为长远。
他宠女友的态度,大部分女孩子都欣赏,只有面对校花,他才是温暖如春的模样,于其他女生,依旧很疏离。
很多事都是廖思行和我说的,因为常向他隐晦打探乔的事,我和廖思行也成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朋友。
但乔那天和校花一起接受批评的事,不是廖思行透露的,是整个学校都传得沸沸扬扬,我们第一次看见好学生也能这么有种。
教导主任正指着校花破口大骂,骂她不要脸,骂她不学无术,乔淡然走进办公室,直面煞气满满的主任,底气十足地说:“既然骂都骂了,那我就开始做点实质性的事情吧。早恋不是罪恶,是人之常情,真挚懵懂的感情为什么要被扣下肮脏的罪名?。”
这一问,问住了教导主任,他涨红着脸,分析早恋的各种弊端,乔也用三寸不烂之舌与之抗衡,未等教导主任动肝火请家长,我们老班就急匆匆地过去将人领走了。
老班表面雷厉风行地教育自己学生,实则不过是护犊子,而且我们老班估计是全校最通明的老师,他以前说过,老师也是人,也经历过青春,只要别太过,他是不会束缚我们的,孩子的纯洁感情是需要正确引导,而不是扼杀。
老班关门在办公室做做样子批评乔,乔一脸了然地保证,“我理科和文科都很好,请您放心,笑笑的成绩我补,我的成绩我稳。”
校花的班主任向来管不住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于是乔和校花的姻缘红线就没被刽子手斩断。
当时办公室外有一群看热闹的学生在围观,乔的话都是被他们传出来的,大家虽说得有点差别,但还是大同小异。
乔教校花要在老师面前收敛,他们才能得以长存,校花就一改耀武扬威的样子,假意归于顺从。他们的地下情,也没谁去老师面前举发,毕竟我们还是很佩服这一对的。
特别是乔的举动,简直成为了早恋学生的偶像,后来学校里就掀起一股为早恋而奋斗的热潮,见早恋生都为双方努力向上,连教导主任都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校花这回动了真情,她的不良作风开始大改,成为了良好学生,顽皮的背景学生有人收,某些老师很欣慰。
离高考还有一年半,我也一头扎进了学习中,可是再怎么努力,还是不温不火。不管熬了多久的夜,做了多少作业,钻研学习多少时间,我仍然是个跨步不大的中等生,稍微能慰藉的是,以前是中下,现在是中上。
我埋头沉浸在学习中,对外界事的关注少了很多。
这个时间段里,又发生了第二次大事件,才将我的注意力分了大半出来。
我记得当时政治老师经常叫乔帮忙,理由是宿舍里有一些杂物要搬,他第一次领着乔走的时候,我出门去上厕所了,走在了他们背后。
听得政治老师需要帮助,我主动想要帮忙。
走廊里,肥硕的男人回头看了我一眼,热烘烘的红日投在他身,他整个人仿佛也是红色的,那张长脸上的镜片折射出刺目的光,或金,或红,或晦暗.....使他的面目模糊不清。
我眯了一会儿眼,听见政治老师和蔼笑着说:“你去吃饭吧,一个男生帮忙就足够了。”
周围人潮涌动,大家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生怕抢不到饭一样,一到饭点同学们都迫不及待地夺门而出。
政治老师搭着乔的肩膀,顺流而去,诡异的红光渡在他们周身,我搓着眼睛看了看,今日的霞光真红,他们越走越远,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这一去便是悲剧的开端,而后无休止的深渊将乔直拉到了地狱,恶魔在宿舍里嚣张咆哮,它狰狞地撕裂乔,却还大笑着和蔼可亲...
愈近高考,同学们愈发疲乏,乔也越来越憔悴了,我以为他是为了校花又狠狠压榨自己。
乔憔悴的时候,政治老师尤为关心他,上课将自己泡的人参茶赠予他,俯身在他旁边独自讲解知识,老师的手搭在乔的肩上无意识抚动,那清宽的肩膀却在微颤...
一到政治课,乔手中必然会捏紧一样东西,他的神思甚至不在状态,眼神有些空洞,这是在思念校花?还是在开别的小差?他开小差时,我初以为这门课他胜券在握了。
政治老师隐隐约约给我一种奇怪感,廖思行倒向我暗叹,三好学生就是得老师的宠爱,我暂时苟同。
政治老师是上学期新来的海外大学生,第一学期来时好像就做了副主任,不到半年又升了主任,哈,不简单。
他在我们班任课有几个星期了,高中任课老师频繁更换是常有的事,为此家长还进行了投诉。
我却希望政治老师赶快被换走,我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而且他讲课很水,好像只把知识教给乔。屡屡到了下午饭点,政治老师就会带走乔,他不满地说,乔的政治不扎实,要单独辅导一下。
高材生的成绩下降,对老师来说的确是头等大事。
不止政治老师这么说过,其他老师也点名说了,最近乔的各科成绩都不太理想,呈直线下滑,上课又经常发呆,目光迟钝。
校花的成绩不跌不增,保持前一百名的优异。老师们把乔成绩下滑的罪定在了校花头上,慢慢开始找他们两个谈话。
乔的叛逆期似乎是到了,他格外依赖校花,激烈地顶撞老师,行为变得与之前判若两人。他原先虽坚持和校花交往,这种坚持是正义感充足的,现在他变得像个坏学生,说出来的话语无伦次,充满偏激,总之很不正常...
乔被请过家长后,更叛逆了,他开始尖锐,不再淡然,竟还会冲人发脾气。
可是,只有政治老师的话他不会反抗。
通常星期三下午的饭点,政治老师就会招呼乔去补课,老师眼里噙着斯文的笑意,他的手指在讲台桌上有节奏的敲击,仿佛敲在了人的心头,无端令人感到沉闷。
我又看见了,乔在颤抖,他抖的幅度格外微小,不仔细看,难以瞧出。
旋律高亢的下课铃声飘入众耳,它活泼,它清脆...乔却郁郁寡欢,他的两脚紧紧闭在了一起,双手放在膝盖上死死握着,校服裤子被他捏得皱巴巴,他的校服裤不知从哪天起,一直是皱的。
我之所以喜欢看他,不过是人们对于美好的事物,从不吝啬于欣赏。
政治老师一如既往地请乔去补课,他的教鞭轻轻在乔桌上点了一下。穿校服的男孩一凝,他的黑眼睛左右转动,下颚肌肉微僵,在教鞭点上桌的第三下之前,乔规规整整地塞好椅子,一板一眼地跟着政治老师一起出门了。
像政治这种可大可小的课,没几个同学要去费精力,他们的心思全在主课上,有的人政治天生好,有的人不把它放心上,有的人复习时看看笔记就行了,他们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单独去补,未免将时间大材小用了。
我跟了上去,鼓起勇气,拉了一下政治老师的衣袖,“老师,我也想补课,您课上说的,我没太听懂。”
身着正装的男人把教鞭和书本夹在了胳肢窝底下,他理着手腕上的袖口,漫不经心地扫我一眼,目光掠过乔,扬起粗黑的眉毛,点头同意了。
我才迈了一下步伐,乔竟捏住了我的手臂,这是我们第一次实在的接触到了,他呆看着高楼外的空中,低声对我说了一些话。
他请我去三零一班,帮校花买面包和牛奶送过去,他说,笑笑下午都不吃饭,臭美的减肥。等他补课回来,我向他报账,他再帮我补课。
乔帮我补课?!天!他是从来不帮女孩子补课的。
我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脏,犹豫少顷,婉拒了。我还笑眯眯地请示政治老师,“老师,我可以去吗?”
老师还没开口,乔就突然目露犀利,他跨一步脚横挡在我面前,压着嗓子说:“你不能去!”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失态,他转瞬缓了声音,“你要去了,没我听得明白,不如我教你,你又帮我看了笑笑同学,岂不是一举两得?”
乔好奇怪...
这种感觉很久了,他和政治老师是在学习上存了私心么?
见乔态度强硬,我只好郁闷地答应了他,走前,他随意塞了点零钱给我,买面包和牛奶的钱明显多出来了,我还给他,他心不在焉地说,多出来的就当是跑路费。
我噢一声,拿着零钱帮校花买下午的垫胃饭去了,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她,我也只能惊叹一声真好看!她要是去演电视,准能上镜秒杀一大群外表出色的女明星。
校花的表情很苦恼,她戳了几下软面包和纯牛奶,撑着下巴闷闷不乐。她精致的眉目一挑,随口问我,“嘿,你跟乔乔是一个班的吧?我不信他的成绩会跌,他是不是装的?”
我摇头道不知。
校花便趴在桌上撅着嘴,从她的自言自语里,我窥探到了他们最近的恋情,好像有些不太稳定。
替校花买完面包,我心血来潮地去了教师宿舍,路过那扇扇阴冷的铁门,走近潮湿的通道,我在昏暗的长廊里听见了异常飘忽的声音,这声音极小,怪异且闷的人难受,需得侧耳倾听,仔细去捕捉。
晃一下神,这声音好像又没了。
来到教师宿舍,我才记起自己没问过政治老师的房间在哪儿,于是作罢,直接掉头离开了闷人的宿舍。
我的步子在长廊里轻微响动,走着,走着,我蓦然回了一下头......
微光照得墙面斑驳如影,宿舍的铁门略有锈迹,一切古旧如废屋,暗黑的走廊深处仿佛是血盆大口,仿佛会吃人,仿佛会吃小孩...
我从小怕黑,怕鬼...
这太黑了,我得赶快逃离...
终于跑出了教师宿舍,我大口气喘,捂着胸脯抬头望天,暮霭中的天好像蒙上了一层阴影,夹杂着阴阴细雨,灰空隐隐透着几丝诡谲的猩红,乌云压城城欲摧,它们重重叠叠得威武,这笼罩百姓的天愈压愈低,它仿佛也是个极大的血盆口子,垂涎着黏糊糊的口水,仿佛要掉下来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