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不堪的日子（6）
覃菁边撕着孟律师的名片，边回到小房内。见李欣正在墙前，用一团塑料布堵窟窿，便问：“怎么了？”
“刚才钻进来只耗子。”
“哪儿呢？”
“又钻出去了。”
仰望了一圈天花板后，覃菁坐在凳子上，感叹地：“这就叫人生吧，怪好玩的。”
“好玩吗？”
“好玩！”
李欣盯着她，“你，还不走？”
“上哪儿？”
“孟律师又惦记你了吧？’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次比任何一次机会都难得。”
“我会考虑的。”
“先声明，届时不必打招呼。哪天你超过三天没跟我联系，我就认为咱俩关系结束了。可否？”
“行！”
“你好好看看，知道什么叫家徒四壁吧？怎么住？”
“好歹不还有这么个屋子嘛！再怎么不好，它也能遮风避雨，也能叫做家呀！比我刚来北京时住的地下室强多了。”
“你他娘希匹的就是个穷命！”
“要真是那样，我就认命！好了，废话不说了，都这点儿了，我去买点东西，咱俩喝一杯。”
“你还有钱？”
“我去工作了。”
“呃，这就对了。”
“就是，不能一颗树上吊死呀！你教的。还是你喜欢的那三样？猪头肉，花生米，二锅头？我一会儿就回来！”
覃菁说着，带上门出去了。
李欣望着墙角的蜘蛛网，琢磨了一下后，便到门口想找根棍子，挑了它。
“欣子回来了？”
李欣一看，原来是院子里的老户刘二爷。
“二爷，回来了！您身子可好？”
“老天不要，就接着活！欣子，你的事我可都听说了。回来就对了，人这辈子就是横竖那一两米的事，那么折腾干嘛呀！”
“对对！二爷，您说的太对了，哪天踏实了咱爷儿俩喝一杯，好好聊聊！”
“好嘞！等着啦。”刘二爷说着，出院门去了。
“欣子，回来了？”李欣刚要回屋，听这一声喊，掉头一看，原来同样是院子里的老户杨大妈。
“回来了，杨大妈，您这是？”
“找你来了，进屋说，进屋说。”杨大妈说着，就给李欣推进了屋内。
两人进了屋。
“哎哟，这屋子好几年没住了吧？你妈还在你姐那儿呢？”
“嗯。”
“这房子多大来着？”
“12。”
“咳！你说，那些年咱们是怎么过来的。你们一家四口就在这12平米里……现在想想，不也过得有滋有味嘛！”
“对对！大妈，顺子还好吧？”
“好好！公务员有不好的嘛！吃香的喝辣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尤其是我那小孙女，可招人爱了，对了，哪天顺子回来，你们哥儿俩好好聚聚。”
“那当然了，必须的！”
“你说，你和顺子也好几年没见了吧，这买卖做大了眼光就高了，你瞧你，那些年奔驰宝马出出进进，其实，哪儿像这会儿呀，咱们能这么开心的聊？”
“还是这会儿好，是吧？”
“是是！对了，欣子，大妈是特意代表居委会也就是代表国家来找你的。”
“哦，我差点忘了，您还在居委会呢？那您坐您坐……”
“在呢，组织上用得着我，咱就干！发挥余热嘛！闲着也是闲着，还都什么不差咱的，干嘛不干呀！对了，还居委会呢，我这也是顺口了。现在不叫居委会了，叫社区，记住了，社区。你看你这儿，哪儿有个像样的地儿呀！大妈就不坐了，跟你简单说说。欣子，大妈可跟你说，你现在属于咱们派出所、街道、法制所、社区等有关方面都在案的矫正人员，还属于那个什么……”
李欣：“限制高消费被执行人。”
“对对，名词大妈叫不准，就那个意思吧。反正就是少吃鸡鸭鱼肉，别下馆子。否则都属于违反那个……”说到这儿，杨大妈从上衣兜里掏出个红色的本本，刚要翻开，李欣便按住了她，道：“大妈，我告诉您吧，叫‘生活和工作必需的高消费行为’”
“啧啧，要不说呢，还是当过大老板的。欣子，不是大妈说你，你说你原来事业单位的铁饭碗端着，动了什么神经了，干嘛非要下什么海呀！这下好，呛着了吧？还好，算你福大，这就算爬上岸来了！哦，咱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所以……所以，这个这个……对了，你要是馋了，吃点肉，尤其什么红烧肉、炖肘子、涮羊肉什么的，可别在家做，这要让街坊邻居闻出来了，会给我们工作带来麻烦的。大妈看着你长大的，私下关照关照你，你可别给大妈添麻烦呀！”
“知道知道！要是过年吃顿饺子可以吧？”
“那，应该没问题吧……旧社会杨白劳不还能跟喜儿吃顿饺子嘛！大妈的意思就是低调点，别弄得谁都知道就行了。要实在馋了，也到外面，到远点的地方。头些天，顺子带我们到怀柔农家院去吃驴肉，可好吃了，你到那里，谁知道呀？是吧？还有，出门可别打车，实在不行，买个破自行车，呃，衣服也别穿新的，鞋啊，袜子的旧点儿没关系，只要干净，雷锋不说嘛，缝缝补补又三年！总之啊……”
杨大妈正说在热烈处，这时，覃菁进来了。
杨大妈立刻眼睛一亮：“这位是？”
“我现在的女朋友。哦，你带身份证了吗？杨大妈她们，侦缉队的。”李欣指着杨大妈对覃菁道。
覃菁准备去掏身份证，杨大妈忙拦住了她：“什么侦缉队？别寒碜你大妈了！不用不用，别掏了，我还信不过欣子吗？呃，哎哟，这闺女，整个一明星呀！哪儿人呀！北京的？”
“不是。”
“不是也没关系，现在不都流行走向世界，娶外国的嘛！那，你原来的那个……英子呢？”杨大妈又转向李欣问。
“离了。”
“哦，离了就离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哪儿有这个好呀！是不是？哎，你们这是……”
“大妈，我这不刚回来嘛，为了庆祝庆祝，她上街给我买了点猪头肉，二锅头。都是低挡货，杨大妈，这猪头肉、二锅头……”
“要说嘛，只要沾了肉沾了酒这事儿就……不过，欣子，你刚回来，今天，大妈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我呀，先走了！对了，你现在是大妈的重点矫正对象，记住，每个星期你得找我汇报一下思想，我得往上写报告，懂吗？”
“我懂，我懂！”
“那，你们先吃着，喝着，大妈告辞，告辞了！”
“大妈，要不您也跟着喝口得了，反正都赶上了。”李欣道。
“有要求，不能和矫正对象一起吃喝！记住了？”
“哎，记住了！我记住了！”李欣点着头，哈着腰，一本正经地应道。
“好好喝，好好喝！别出来，让人看见。”杨大妈出去后，顺势关上了门。
李欣和覃菁刚要回身，杨大妈又探进半个身子来，“对了，还有最最紧要的一件事，不能使手机，手机是什么呀？高消费！记住，不能使啊！”说罢，她又关上了门。
覃菁和李欣对望着——半天无语。
最后，还是覃菁问了句：“还喝吗？”
李欣：“去他娘的，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