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百年积怨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黯然离去
虽然停战谈判还未结束，但是日本做出的让步，已经使日本蒙受了明治维新以来最大的耻辱。对日本来说，只能在“骄傲的死去”与“耻辱的活着”之间做出选择。也许绝大部分日本人会选择前者，可是村上贞正只能选择后者。
12月8日，运载45000名工程部队官兵、50万吨物资的船队离开横滨港。
“有幸”参与“大和民族之根”行动的工程兵都是日军的精锐力量，其中35000名官兵来自陆军、7000名官兵来自海军、3000名官兵来自空军。这些军人的年纪都在18到24岁之间，至少精通1门外语与2项专业技能，均身体健康、无任何异常反应。如此安排，不是为了保证工程顺利完成，而是这些官兵将成为“民族种子计划”的一部分，在完成工程建设之后参加生产劳动与社会管理。如果被选中的350万日本人是大和民族仅存的硕果，那么这45000名日军官兵就是大和民族的精髓。
登船出发前，每名官兵都带上了一包横滨港的沙土。
这是他们唯一能带到伊豆诸岛去的“私人物品”，也是他们的精神寄托。数十年后，当他们中的幸存者返回日本本土时，都将当年带走的沙土撒入了东京湾，从此放下了肩负数十年的民族重任。
因为所有大型船只已被摧毁，需要运送的人员与物资非常多，所以由游艇、渔船、橡皮艇、渡轮组成的船队规模非常庞大，数百艘船只足足花了1整天，才陆续离开横滨港，踏上前往伊豆诸岛的航程。
万幸的是，从横滨前往伊豆诸岛的路途并不遥远，直线距离不到100千米，航程大约150千米，船只1天能够跑2个来回。
按照计划，工程部队在新岛与神津岛上建好“收容营”之后，才转移平民。
村上贞正临时调整了计划，将转移平民的时间提前到9日。不是村上贞正打算破坏停战谈判，毕竟日本已经丧失了抵抗能力，如果日本反悔，共和国随时可以用舰载战斗机与舰炮摧毁伊豆诸岛上的人造设施，让转移过去的日本平民变成炮灰。加快转移速度，也是不得不采取的办法。春天即将到达，随着风向转变，横滨不再安全。只要聚集在关东平原上的放射性云层向南漂移，整个东京湾都将成为重灾区。
可以说，这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疏散行动”。
与之相比，当年英国在敦克尔刻创造的奇迹根本算不了什么。9日当天，就有大约5万名平民到达新岛，接下来平均每天都有5万以上的平民与30万吨以上的生活物资到达伊豆诸岛。到12月20日，已经向伊豆诸岛转移了大约80万平民与400万吨生活物资，其中包括大约200万吨粮食。照此速度，在2月底之前，就能将“民族种子计划”选中的350万平民与保证这些人生活半年的2500万吨物资转移到伊豆诸岛。
当然，如此大规模的转移行动，肯定会遇到很多问题。
12月15日，横滨港外爆发大规模动乱，100多万未通过“体检”、愤怒绝望的平民冲过东京卫戍部队设置的隔离带，希望登上前往伊豆诸岛的船只、获得囤积在港口内的粮食与药品。在没有请示村上贞正的情况下，山鹿素静下达了开火命令。短短数个小时之内，50多万手无寸铁的平民倒在了日军的枪口之下，其中不但有成年人，还有未成年的孩子、年过古稀的老人、甚至挺着大肚皮的孕妇！
随同运送救援物资船队到达横滨的记者用摄像机镜头记录下了整个过程。
当天《纽约时报》用一半的版面介绍了发生在横滨的“大屠杀”，封面头版的“绝望”二字显得格外刺眼。
绝望，真正的绝望！
因为西方国家志愿参加救援工作的人员并不多，所以设在横滨港的救援站的规模非常有限，每天只能帮助不到5万人。绝大部分希望生存下去，却没有拿到“船票”的日本平民只能挨饿等死。在死亡面前，再优秀的民族都会崩溃。绝望之中，有人选择默默离去，更多的则选择奋起反抗。不是反抗发动侵略的敌人，而是反抗那些拿着枪、毁灭他们生存希望的同胞！
对下达开火命令的山鹿素静上将来说，他没有别的选择。
在保存民族希望的前提下，他只能让一部分同胞进入地狱！
当天晚上，山鹿素静在东京卫戍部队的地下指挥中心内剖腹自杀。临死前，他用鲜血写下了两个血红的大字——“罪人”。
真正的罪人是山鹿素静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山鹿素静的死，宣告了村上贞正时代的结束。
只是，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甚至连村上贞正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火化了山鹿素静，亲手将最忠诚部下的骨灰撒入东京湾之后，村上贞正还得解决更多的棘手问题。别的不说，转移350万人与2500万吨物资，至少需要150万吨燃油，而横滨港内储备的燃油不到50万吨。虽然日本各地还有大量原油储备，但是在交通瘫痪，共和国没有将油料列入救援物资清单的情况下，很难向横滨港运送油料。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村上贞正想了很多办法，比如暗中联系西方国家，让运送救援物资的船只在离开横滨港之前秘密卸下部分燃油。只是，这些办法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要想筹集到足够多的燃油，必须尽快调集储备在其他地方的油料。为此，日本必须在停战谈判中做出更多让步，让共和国将油料列入救援物资清单，保证不轰炸运送油料的车辆与船只。
毫无疑问，日本要想获得什么，就得拿出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12月21日，北山志川再次在谈判桌上“缴械投降”。
在阎尚隆提出在日本必须将独岛归还给朝鲜、战后允许共和国在除伊豆诸岛之外的外岛驻军之后，北山志川没有做过多的“抵抗”，除了在共和国驻军权的具体数量上有所保留之外，其他全部答应了下来。按照北山志川的承诺，共和国可以在战后从日本外岛中选择5座岛屿，以租借的方式获得驻军权，而驻军用来抵偿共和国索要的战争赔款。对于北山志川的答复，阎尚隆感到非常满意，承诺日本可以为了拯救难民，向横滨港运送不超过100万吨的油料，且只能由船只运送，所有运送油料的船只在到达横滨港之前，必须由共和国海军进行核查。
谈判就是讨价还价，日本得到了保存民族的必须物资，共和国则得到了更多的利益。
当天晚上，村上贞正召见了内阁与军部主要成员。
作为国家安全局局长，谷树良平参加了会议。
与战前相比，村上贞正仿佛老了20岁，不但头发白了一半，皱纹都多了许多。
日本走到这一步，错的不是村上贞正，而是失去了控制的日本民族主义情绪，或者说是由民族主义情绪左右的日本军人。谷树良平非常清楚，即便村上贞正不下令出兵台湾，军部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而且做得更加过分。到时候，日本不但会输得更惨，连再次复兴的机会都没有。
与一个民族的意志比起来，一个领袖的意志算得了什么？
“民族主义情绪”本来就是潘多拉盒子里的妖怪，放出来容易，收回去难。日本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国家，一个极易受到民族主义情绪左右的国家。历史上，日本的每次灾难都与民族主义情绪有关。
历史轮回，日本终究没有逃出宿命的怪圈。
会议只持续了2个小时，村上贞正向各个部门安排了相关工作之后，匆匆结束了会议，没让任何人单独留下。
临走的时候，谷树良平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10多年来，村上贞正试图驾驭日本这头“野兽”，曾几何时，几乎快要成功了，最终却败下阵来。
谁也没有想到，这是村上贞正召开的最后一次日本要员会议。
当天晚上，村上贞正在本愿寺服毒自杀。
村上贞正没有留下任何遗嘱，甚至没有对内阁首相的接班人做出安排。因为村上贞正的遗体在第二天一早就被本愿寺的僧人火化了，所以村上贞正是不是服毒自杀，甚至有没有自杀，都是外界争论的焦点话题。战争结束后，仍然有不少人相信村上贞正没有自杀，而是改面易容，做了本愿寺的出家僧人，还有人认为，村上贞正在当天晚上搭乘日本海军的潜艇离开了日本，秘密逃往南美洲的某个国家。20多年后，甚至有人宣称在秘鲁的某个偏远山村见到了村上贞正。
不管村上贞正是不是自杀，还是有没有自杀，都不重要了。
在村上贞正选择“离去”之后，日本再次走到了历史的转折点。虽然按照日本的相关法律，应该由天皇指定临时内阁首相，但是在12月22日，东机谷胜就在军部将领的支持下宣布组建军事内阁，对日本实施全面军事管制。
军人正式上台，日本会沿着村上贞正安排好的路线走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