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月夜
“哥哥,人都没影儿了,还看!”我打量着哥哥那副明摆着是倾心不已的模样,心想总还是有件好事的。
哥哥被我调侃得有些尴尬。
“成了!跟妹妹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敛了调侃,正色道:“哥,你是真的喜欢千兰么?”
哥哥看了看我,再望了望千兰离去的方向,有些低落地开口,“可是,她在躲我。”
我也看着那个方向,“我看出来了,她这样,八成是因为她的脸。”
“我不在乎,可惜她并不明白。”
哥哥的话里布着愁绪,让我这听的人也有些惆怅,我思忖了半晌,低回道:“也许,她是明白的,正因为明白,所以才更加不愿……”
我没有把话讲完,哥哥懂我要说的话,这样柔弱又纯善的千兰叫我们除了心疼,还有恁多的无力。
夜,月上梢头。
伍婶回希园了,丫头小厮们忙活了一天也都各自回去歇息了,千兰在绣一副禽鸟图,好几十只各样的五彩鸟儿,亏得她有那个耐心!
旁边还有一个凑热闹的!此刻千秀正搬了凳子坐在千兰的身边儿,托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绣架前的巧手穿针引线,唉,佩服她,两年来日日吵嚷着要学刺绣,结果到今日也不过落得个干看着人家绣的地步而已,若是叫千秀上手,呵呵,恐怕还及不上我,我起码不会将自己扎得满手包!
不过。这丫头倒是很有恒心。这么久都不放弃。我睇着她仍旧那么兴味盎然地模样。笑一笑。径自去看今日织染坊送过来地新织锦地图样。
最近我拿着体弱当借口。尽捡些有兴趣地工作来做。把那些枯燥累人地好比有关账目之类地事儿都扔给了清叔和文叔。我发觉如此确实不错。于是决定从现下开始将这样地分工逐渐沿用成惯例。
说起来。还要多谢管沐云地提醒。要我提前了这个有工作大家分地筹划。我在心里偷笑。我相信。清叔文叔和那些外府地管事们应该不会介意我这么不讲道义地!
等我继续翻看手里地图样。却挫败地发现。我看不下去!我地脑子里老是会想起白天竹林地情景和萧沉理最后那一问。它们纠缠着我。让我一想起来头就要炸开一般。我地心上也是。总也不平静。再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叫我认知到自己在这个时代。终究只是个柔弱不堪地女子。永远不可能是那些强悍霸道地男子地对手。
忽然间。好想有个壳。将自己缩回壳里。包裹得严严实实。挡住外头地风暴侵袭。
呼。我又在异想天开了。
放下图样,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起身去窗前,将窗子支起,想看看外头纯净的月色。趁机也清清心绪。
却就见到青白的月辉铺盖了一地,一并罩在那月辉里头的,还有个一身灰衣的人,就坐在院子里地那棵老树下,石桌上放着酒壶,酒盅则是在他的手里,可惜那月辉只罩得了他身子的一半,另一半却都隐在了树荫里,那桌上地酒壶倒是因了瓷质的光泽而将月辉的余韵夺了些许过来。顺道也将他身上的暗沉清扫了一些下去,于是整个人就那样忽明忽暗,忽闪忽灭,跟他此刻望着我这边的眸子有得一拼。
我想了想,就将支开的窗子放下,再走去门口,推开了门扇,正遇到他转望向这厢的眼光,仿佛在颓唐中有了些精神。
今夜无风。是以我披了件厚实些的外衫。就足可抵挡夜晚的冷寒。我踱了过去,他就用眼光盯着我靠近了地身影。盯着我坐到了石桌的另一边。我扫了一眼桌上的酒壶,奇怪他最近不是鲜少再像从前一般酗酒了?
他一眼我的眸光所在,顺手将手中的酒盅放下,幽然道:“也没什么,就是想喝两
我抬起搁在石桌上的手,用食指尖点了点那酒壶胖乎乎的身子,听着那脆生生的响动,轻声道:“不介意有人跟你凑个热闹吧?”今晚,我也喝想几口。
“呃?”他一怔。
我也不等他回神,直接进了屋里,没办法,我不碰酒,屋里没酒盅,于是就奔着茶盅去了。
“夫人,要取什么?婢子帮您。”千秀上来道。
“不用,拿到了。”我晃了晃手上的茶盅。
“夫人,”千秀凑近了,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少爷每晚这个时候都待在院子里,就干巴巴望着这屋,嘻嘻,大家都说,自打夫人上回病好,少爷是一日离了夫人都不成了!”
千秀都快趴到我耳朵边儿上了,这话弄得我不止耳朵痒痒地,连身上都直发冷,我赶紧把脖子往后头一扯,躲得她远一点儿,再双手抓着她的肩膀一扭,让她冲着千兰的方向,推了几步,就把她给推到了绣架旁,压到了凳子上坐好,接着拍拍她的小脑袋:“小孩子家家的,哪来这么多闲话,老老实实去学你的绣去!”
千兰勾一勾唇角。
千秀不服道:“夫人!我十七了!哪里还是小孩子!哼!就是这样,每回一说起这个就知道躲躲躲,看还能躲到什么时候!”
这个千秀!老是这么牙尖嘴利的!我伸出指头,抵着她的额头,推了出去,她被我一指推得后仰了几寸,还是接着撅嘴,我笑笑,转身往屋外头走。出了屋子,我就一把将茶盅戳在石桌上,拿起酒壶就要倒,不想拿着壶的手却被男子骨节分明地手捂住了,他正拧眉盯着我,“女孩子家,喝什么酒!”
我不理他,拿了另只手拨他地手,可惜没拨开,他捏着我的手就夺了那酒壶,我上去抢,就被他将酒壶拿得老高,不让我碰,我怒视他,他端视着我,无奈轻叹,然后提起壶把,给我斟了起来,我歪头看着茶盅里浅浅地莹白色的小半盅,嘴里嘟囔了一句“小气!”
他也不睬我,拎了那酒壶就放到了桌上离我最远的地方,再径自拿起酒盅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其实,这茶盅着实比酒盅大些,我也不算太吃亏,于是就那么坐在石凳上,双手捧着茶盅喝了一口,“咳咳”第一口没准备,被辣得呛咳了好几声,不是说古时的酒不怎么辣的?骗人!
甚而,我听到他在笑,一转头,果真,他那厢笑得别提多快活,我被呛了,有那么好笑?见我瞪他,居然还笑得自在。在确定瞪了他也还是会笑之后,我也不再浪费眼神,埋首继续喝我的,不过这回,可不敢再那么不知深浅地猛灌了,改成小口小口地抿。
我在原来的世界里,也是酒量极浅,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酒量,白酒更是不敢碰的。此刻才发现,原来,小口喝酒,也有点儿意思的,一丝一丝地,脑仁里会有一点儿晕,又不会太晕。
不一会儿,我就那么捧着茶盅,高高抬起脑袋来,看着天上那轮明月,昏黄昏黄的,带累得天边都污漆抹黑的,哪里是什么明月,要我说皎洁二字同它根本沾不上什么边儿!
“知道么?嫦娥啊!就是那里头的那个嫦娥!她啊,就算是孤孤单单待在广寒宫里,也照样受欢迎得很!天界的神仙,呃,男神仙们,都思慕着她,像什么天蓬元帅呀!杨戬呀!啊,还有,还有她原来的相公后羿,好多好多的……”我呵呵笑着,再道:“对了,那个二郎神,你说他自己母亲也是被压在桃山底下的,为啥他还要把自己的妹妹也压在华山底下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害得他外甥还要辛辛苦苦地去劈山,何苦呢?”我笑嘻嘻地,嘴里不肯停,晕乎乎继续胡说八道:“传说头顶上那个天宫里头,那里的神仙是不能有情爱的,不能有情有爱,也不能婚配,奇怪了,神和人不能,那神和神也不能么?那七仙女是怎么来了?她们不是王母和玉帝的女儿么?不懂……”我迷迷瞪瞪地转过头去,他不笑了,开始肃着脸,就那么用他墨湖一般炫亮又黑幽的眸子瞅着我,我就接着笑我的,再捧着茶盅喝一口,“以前,我还想当神仙真好来着,又不用为了生活疲于奔命,做什么都是手到擒来的……还能长生不老,呵呵,多好,可是,我现在就想,当神仙要是做得像他们那么累,那我还是乖乖当我的凡人好了!可是,可是凡人更累……没意思,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我迷迷糊糊地看看手上,酒呢?啊,在桌上,于是伸手去取,却被截住了手。
“怎么了?为了何事不痛快?”他到了我身前,矮下身子,刚好可以与我平视了,再柔和着嗓音问我。
我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看清楚他的样貌,他的脸就是在黑夜的笼罩下,也还是那么惨白的,可是,却并不难看,甚至还是有些俊俏的,那顺滑的发丝在黑夜的映衬下更形润泽了,他,是管沐云么?怎么一点儿也不像?<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