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发泄
“吱——”门打开了,门扇后头,管沐云立在那里。
“你来做什么?”我冷然道。
“我有话想跟你说,我们进去说。”管沐云说着就想要往房里头走。
我立刻把门扇合上了一些,正好挡住了他要进来的身体。
“你……”他有些惊怒地瞪我。
我还是冷冷道:“有什么话,就这儿说吧!”
他瞪了我半刻,忽然直接就动手推门,我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手拢不住门扇,他顺势往里头走,我下意识往侧面躲,就被他轻易进了来。
“你——”我怒叫。
他不理我,到里头先去了书架边上转悠,瞄两眼上头摆着的书籍,再拿起桌上的狼毫把玩着。
我渐渐冷静下来,我如今再也不是当时任人宰割的于展眉,这里又是桐园,谅他也不敢如何。
于是,我任由门开着,径自走到桌旁靠窗的地方。
“你到底来干什么地?”我寒声问。
“呃?啊!”他好像才发现我在等他讲话似地。放下狼毫。转头。轻慢地笑着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过来看看。”
“看什么?”我淡声问。
“看……看看就是看看。非要看什么才能来?你别忘了。这儿可是我地书房。”他强撑起一个理由。讲得理直气壮。
我微偏头睨他。冷笑。转身就走。
“等等!”他在我身后急唤。
我停住步子,却没有回身。
“你……在生气?”管沐云顿了一会儿,就说出了这么一句废话。
我还是不动。
“我的意思是说,”他紧接着补了一句,“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这句更是废话!我转身,漠然睇他一眼。
“呃,”他见我转过身来看他,手有点儿似乎不知道往哪搁比较好,局促了半刻,抿了抿薄唇,才打定主意硬气起来道:“不过就是坏了一幅绢而已,至于气成那个样子,害我……”
不过就是坏了一幅绢?他说得可真轻巧!
我本来是脸冲着面前那面墙的,此刻,霍然转脸瞪他,他被我瞪得有点儿愕然。
“不过是一幅绢?你可知道将那样一幅长绢一笔笔染成需要耗费多少的辛苦!”说完,我晓悟地一笑,再道:“哦,我倒是忘了!管少爷一贯都是这么糟蹋人家的辛苦的!今日这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了!”我气怒至极,说出的话都是这么连讥带讽的。
“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么?”他走了几步,靠近我一些,语气破天荒放软了,当中还萦绕着丝丝的伤感。
“不这么说?那要怎么说?说少爷您这么每日每夜地惹祸,真是辛苦了?”我气极而不屑于此人的软言。
他的脸有点儿黑,大概被我一连串的话顶得脸上挂不住了,“别忘了我是你相公,你这么跟相公说话,还讲不讲一点儿妇德?”
我面上嗤笑,内腑的火气蒸得我周身发烫,牙齿紧咬。妇德?亏他说得出口。
“别忘了我是怎么进的你家的门?你当日又是怎么对我的?你知道你的所为对一个女子意味着什么么?那样的伤害,也许是一生都无法抚平的伤痕,而你,就为了一时赌气做下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此时跟我讲妇德?会不会可笑了一点儿!”
他瞪大了双眼,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如何?以为娶了我了,从前的一切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哈!”我将头半扬,不让含在眼眶里的泪水下来,唇角在抖,“身为一个女子,还真是悲哀,遭了那样的罪,一场荒唐的婚礼,就可以粉饰太平了呢!我是不是还要因你肯娶我而感激你?我的相公?”
我冲口而出的话,不指望管沐云能够愧疚,只是想要发泄,狠狠地发泄,仿佛只有冲着这个始作俑者的痛骂,方能稍稍缓解我心底的愤懑,憋屈,和伤苦。
身体也开始发抖,我阖了半刻的眼帘,再开口的时候,少了些激烈,却多了些悲哀,“倘若不是因为答应了管老爷,你以为我还会留在这里,每日看着你做那些混账事?你可知道每回看到你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我会发抖,会害怕,会恶心,会痛恨……然后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逃不开这样的折磨?为什么被锁在了管府这么一个大笼子里?都是我自己没用!太没用了……怎么这么没用……“头垂了下来,我眼瞅着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落,竭力挺直着脊背,我决不想在这人面前示弱。
过了好久,我才抹抹泪湿的脸,抬起头来。
他的脸色已经从开始的错愕变得蕴了痛心在里头。怪了,他的身体里竟然还有这种感情在么?
见我瞅他,他缓而沉地抬起手臂,我神色一凛,他一愕,半伸出的手转握成拳,顿了顿,收了回去。
“你……”他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仿似里头被压了千金。
“别跟我讲你会愧疚,管老爷姚嬷嬷走了,也没见你有多少的长进,反而变本加厉地做尽混事,作为你的亲人,他们不过是希望你活得像个人样儿,看来,还真是难为你了!你又哪里懂得,你那样的胡作非为,到底会带累了多少人!”我涩笑,“呵……我跟你讲这些干什么?有用么……”亏得我也曾经有一时同情可怜过他,这样的人,哪里值得?
他凝着眼看我,不开口,眸中的黑沉幽光里泛着沉痛的苦涩,看不到宽袖中露出的手指,大约还是握着拳头的。
我右手摸到书桌,支撑着身体的重量,身子不仅沉而且僵,我无力地转而倚靠着桌体。
“我……累了。”我出口的话几近无声。
管沐云凝视了我好久,久得我以为他就立在那里快要化成雕塑,他才终于动了动身子,慢慢地转身,出去了。
他迈出书房的瞬间,我就支持不住,虚脱似地顺着桌边滑了下去,坐到了地上。
整整一日的折腾,我已近心力交瘁,只觉得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那么蜷着身体,坐在冰凉的地上,脑中只剩下茫然,心上,还残留着酸涩。<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