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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的兵团人在中苏边境上一边放牧，一边放哨；一边种地，一边执勤。赵壮和王麻生夫妇逃到的地方，属于现在九师的一个连队。这个连队正在为“伊塔事件”，逃往苏联的牧民代牧。
这天赵壮刚把羊群赶进羊圈，王麻生在菜地里除草。帮助他们在这里生活的牧民马哈木提，牵着马回来，对王麻生说：“忘了给你们提醒了，这里是中苏边境。自从三月的珍宝岛事件开始，苏联人就不断骚扰我边境，抢夺我劳动果实，裹挟我和平居民。晚上千万不要到处乱跑，小心被苏联人抓走！”
王麻生回地窝子，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老婆李桂花。李桂花说：“上午还听民兵们来通知了一次，你和赵壮，都放牧去了。他们说这种事去年他们收麦子的时候就有了。苏联人太坏了，白天我们的人用镰刀收，才能收一点。他们用收割机，一晚上把我们几个连队一年的收成全收了，跟土匪一样！”
王麻生愣了一下，还好自己没有把当土匪的经历告诉老婆，连儿子，他也是说，自己当年参加的是浙南游击纵队，在战斗中和组织失散了，没有一个证明人。这么多年过去，连王麻生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个没法证明身份的游击队员了。
虽然刚来新疆时，王麻生想过立个山头什么的，但多年以后，他也发现那不过是个生活习惯而已。这么多年不抢了，他也没有瘾头了。他甚至发现新社会最吃香的是农民和工人，只要干好自己的事，不和别人说话，就没事。时间一长，也习惯了。
赵壮趁和王麻生放羊的间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这里的人虽然热情，但是离苏联人较近。很多放牧、种植的土地都有争议，或者说是处于膨胀期的苏联，就是要以大欺小，倚强凌弱，蚕食中国的领土。
一天，王麻生和赵壮放羊时，听到了阵阵枪声，赶紧把羊群往回赶，等赶回羊圈天色已经变得昏暗了。王麻生的老婆李桂花站在羊圈外说：“你们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说着，李桂花竟然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今天早上，苏联人绑架了我们的一个牧工，民兵连的人前去营救，以前支援过咱们粮食的孙姑娘牺牲了，听说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六个月了。”
王麻生说：“孙姑娘是个好人，要没有大家支援的粮食，咱们怎么能活到今天？这里看来又要打仗了，咱们收拾收拾行李，往回走吧。我上辈子一定是欠抗美的，这辈子他来报答我！我们不能死在这，要死，也要死在石河子，回去和抗美做个伴！”
等李桂花收拾好东西，王麻生去和赵壮商量，赵壮不同意走，他要留在这里。赵壮说他小时候给地主放过牛，当过长工，这些技能正好用在这里，石河子没有牧场，用不着他。
两个好兄弟就此分手了，王麻生两口子第二天一早，谁也没打招呼，带着行李和全国粮票往回走。王麻生夫妇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赵壮，只是通过打听，了解到赵壮可能参加了民兵，牺牲在了中苏边境上。
赵壮之前不是当过土匪吗？是的，但是如果说他真为保卫国家而牺牲了，不应感到奇怪。都说旧社会把鬼变成人，新社会把人变成鬼。尽管文革造成了一些地方的混乱，使经济发展出现了停滞，但人们的道德状况，总体水平是高于现在的。赵壮经过十几年的自我催眠，和外部大环境的影响。虽然不排除他是受功利的驱动，但在当时所有人的心中，保卫国家的人都是英雄。赵壮或许在心中，也有个英雄的梦想。
王麻生夫妇回到石河子后，看到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所有的工厂都在生产，人们每天忙忙碌碌地上下班，没有见到沿途县城天天“革命”的景象。街道上的血迹，早已被清洗干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虽然还是能看到一些学生在街上游行，迎接最高指示，但是人数比较少。他甚至能看到学生们背着的书包。
在游行结束后，这些学生陆续走进了学校。王麻生拦住一个红小兵，问道：“你们怎么不革命了？”
那红小兵一把把王麻生的手推开，说道：“老头，你还不知道吗？现在复课闹革命，快走开，我要去上课！”
王麻生摇了摇头，说道：“现在的小朋友越来越没有礼貌了！”
王麻生和老婆回到家中，通过李钢铁，才知道，中央公布“十二条”的消息，兵团所有的工农业生产单位在1968年均恢复了正常生产。但李告诉他，之前的“两派”依然再私下寻仇，这样的血仇或许多年以后都无法得到根本的解决，所以晚上还是尽量不要出门。不过李钢铁告诉他，相对于全国不少地方，这里的环境是稳定安全的。
满大街都是“打倒苏修和美帝”“要准备打仗”等标语。工厂和学校不定期举行仿化仿空袭演习。
因为受到前苏联的威胁，石河子所有的单位，都在挖掘防空洞。这些地下防御工事，有的连在一起，有的是独立的。在里面配有粮食和武器仓库，还有大量仿辐射仿生化武器设备，理论上可以抵御一定当量的核武器或生化武器袭击。一些工事里可以保证卡车行驶，一些则只能容一个人低身通过，这简直是另一座地下城市。
遗憾的是，这些坚固的人防工事在九十年代被陆续拆除，仅仅保留了市中心设施相对完备的一至两处。这些洞穴的入口，大部分市民都不知晓。后来打着人防工事的旗号，修建了地下商业街。仅从其空间与地面的距离就可以看出，这样的“人防工事”甚至无法抵御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左右的普通航弹，不多对于三十年代以前，比手榴弹威力较大一些的航弹，还是有一定效果的。对于四十年代中期开始的那种地毯式轰炸，躲在这样的“地下工事”里，无异于自杀，这就像提前挖掘好的坟墓一样。
所有的气氛都显示，21世纪我们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人们不再提及“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的古训。在学校里，人防教育还是会走个形式，教教大家如何躲避空袭，如何穿戴防毒面具。这座兵团城市已经和其他所有的城市同步了。大街上见到小偷，即使有人看到，也不会告诉你，他们知道“不要多管闲事”；出现抢劫，很多人会视而不见，他们知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其实最危险的，是许多人开始淡化，自1949年起形成的国家意识。对啊，一个连身边的人都漠不关心的群体，怎么会关心他们的国家？一个连小偷都不敢斗争的国民，如果能抗争强盗的侵略？
当然，多数人想的还是如何践踏别人，或许他们觉得，只有别人过不好，自己的生活才会提高。可能，这是竞争过于激烈的结果。或许，道德什么的不重要，那些不过是说在嘴上的漂亮话，是只有傻子才会遵循的规则。好一点的工作，都是需要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
当有人说出：“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这句话时，有多少人会去反驳。有多少人会奉为经典？国家是许许多多人民组成的，这样的人总想着让别人无路可走，怎样会有国家意识呢？如果可以假设，这种人怎么能说不具备在外敌入侵时，去当个汉奸呢？
最简单的国家意识，应是从为别人着想开始。如果一个小偷，不敢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偷窃。如果所有人都认为偷窃是可耻的行为，而不是一种生存的技能。当然只是如果。
其实现在这个道德状态，和旧中国很像，不是吗？但这决不应是市场经济的错，绝不是人口的错，绝不是物质的错。
中国人自明清以后，都有一种仇官的意识，那时官府与人民，确实处于对立的状态。可是至少在三十年前，那时人们的言论还不像现在这样自由，物质生活也远没有现在这样丰富。但是，至少没有“强拆”等激起民愤的现象。违背别人意愿而拆了别人的家，为了自己的利益，让别人无家可归。这不正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吗？别人都无路可走了，凭什么为你着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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