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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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雪峰被安置在某县的一个乡里当副乡长,他很想在这个岗位上有所作为。由于对农业一窍不通,他闲了就找农业的书籍学习,在下地干活时,他甚至屈身向老农请教。不久就成了半个农业专家。县里甚至考虑,给他升乡长。

  1950年11月25日,志愿军发起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同日毛岸英牺牲。

  教导员周明第二天在独立营组织全体指战员学习时,通报了这个消息,再次激起战士们对美帝国主义的仇恨,大家纷纷写了请战书,要求参加抗美援朝。21军其他单位也陆续召开了类似的大会,有人在会后甚至写了血书,要求参战。

  12月,镇压反革命运动在全国范围内展开,毛主席的指示是:“一个不杀,大部不抓。”基层政权,开始也只是作作登记工作,和召开诉苦大会工作。伴随镇反运动的,是土地改革运动。贫苦农民有千百年来,第一次有了土地,他们更加发自内心地热爱新中国和共产党。但是由于扫盲工作是后来开始的,他们没有文化,也没有法制观点。更重要的是,广大劳苦大众,自古就有一种盲目的仇视心理。当然,这也跟国民党反动派在解放屠杀无辜群众有关系,老百姓一听到国民党这个词,就像听到日本人这个词一样,恨不得活剥了他们。

  在一些人不断地要求下,很快情况有了改变,死刑复核权被下放到了县级首长手里,这些当时的县级首长又有多少有文化,有法制观念呢?一些人在诉苦大会后,被一纸审判书,送到了刑场上吃枪子。有的则根本没有像样的审判,直接枪毙了了事。很多人确实是罪大恶极,枪毙一万次也不为过。但有少数人,仅仅是在解放前,参加过国民党或当过国民党兵,就被逮捕,以历史反革命罪枪毙,这一小部分人甚至没有经过细致的侦查和取证工作。

  张雪峰是在地里劳动时,被逮捕的。后因历史反革命罪被判死刑,法官在宣判前根本没有向张公布证据,或者说根本没有证据。唯一的证据是张参加过国民党军队,和解放军在战场上交过手。他被周明违规在部队中安置,也被说成“企图潜伏我军内部,窃取重要情报”。法官在宣判前不允许他申辩,根本没有给他安排律师。这简直是完全凭着主观臆断进行的审判。审判书被送到县长那,县长或许没有看看是什么内容,就签了字。

  随后,一声枪响,张雪峰的生命结束了。与今天的许多人相比,张在登步岛为共和国流过血,他应该算是一个英雄。(现实中,在镇反运动中,被冤杀的著名人物有沈从文的弟弟沈荃。国军中将军衔,这是一个抗日爱国将领,是在与日军的厮杀中,被升为将军的。后因反对内战弃官回乡。1951年被当做反革命逮捕,后枪决。直到20世纪80年代才获平反。)

  师里对张雪峰的处理,只是按照国民党投诚军官的安置惯例处理,没有什么不妥。周明也不好再去申诉。

  直到张雪峰被枪决半年后,一个张雪峰工作县上的战士回乡探亲,归队时,带回了这个噩耗。

  周明听到后失声痛哭,他对张浩说:“毛主席在红军时期就说过:‘杀头不是割韭菜’,要让干部们认真对待。为什么这些地方基层干部对待人命关天的大事还那么草率?”

  张浩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直到张雪峰被平反后十余年的九十年代,躺在黑龙江某医院病房的病床上,才明白这个道理:全国当时的文盲率在90%以上,没有一个健全的法制,使用群众运动这种很民主的方式解决一些问题,难免会出差错。

  “还是应该给民主这匹野马,套上法制的缰绳啊!”张浩对着西边新疆的方向,那是周明奉献一生的地方,喃喃地自言自语,“周明啊,你听到了吗?对了,你和雪峰还不知道,雪峰已经平反的事吧。没听到也不要紧,我就要去找你了,到时再亲自告诉你!”

  镇压反革命运动,是新中国历次政治运动中,争议最少的运动。他成功地肃清了中国大陆地区国民党潜伏特务和土匪恶霸。彻底毁灭了国民党反动派东山再起的可能。但是一些基层政权在处理人命关天问题上的草率,让一些人受了委屈,甚至含冤而死。镇反运动成功的光环,掩盖了他所隐藏的不足。没有法制束缚的民主,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后来给国家带来了灾难。

  张雪峰被安排专业后,师部从别处给独立营安排了参谋长,湖南人邹学义。他出生于贫农家庭,在40年皖南事变后不久,参加新四军游击队。是新四军自己培养的军事人才。况念华找不到邹的一点破绽,收敛了许多。教导员周明那,还有师部里,再也没有收到过类似举报张雪峰的举报信。况似乎又成了一个安分守己的好人。

  况念华身边的战友,知道了他诬陷张雪峰的事,逐渐与他疏远了况彻彻底底成了孤家寡人。况打了转业申请,周明很快批准了。上报师部,也没遇到任何阻力。况被安置在一家国营商店当了副经理,后申请去了北大荒。

  周明在况转业后,长舒了一口气。他开始了反思,在没有战争这个上升平台的情况下,会不会还会出现,像况念华一样,想靠着卑鄙的途径要求进步的呢?他后来也多次跟张浩说起过这件事,他不反对战士们通过写信反映问题,但那应该如实反映,不能为了自己的进步,就去诬陷别人。

  邹学义很快熟悉了独立营里的具体情况。他制定了几个针对美军的战术训练计划。其中就挖坑道的训练。邹认为,通过已经参战部队的经验表明,在没有足够空军力量和地面防空火力掩护的条件下,利用朝鲜多山的地形,挖掘坑道,是躲避空中打击的最好办法。随后他又根据师部演习导演组的方案,制作了反登陆演习的计划。周明和张浩看了,啧啧称赞,看来新四军自己培养的军事干部,不亚于那些喝过洋墨水的前国民党军官。

  但是周明又想念起了张雪峰,他对张一直感到很愧疚,直到他晚年时还一直自责,当初应该冒着被撤职的风险,留住张雪峰。如果他在部队上,哪怕当一个普通的参谋,当一个基层的战士,也不会受到某些地方上的那种遭遇。不过他对于当年留张雪峰在部队的行为,并不后悔。他说,张如果当时就按投诚干部在地方安排工作,凭着他那股拼劲,也会很快招人嫉恨,那个前国民党军官的身份,还是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八年后,周明去了黑龙江北大荒,在那里,他对自己的儿女们说,如果当初嘱咐张雪峰走的远一点,或许他的人生会是另一种结局。可是,那个时候,他又怎么可能有这种认识呢?

  “哒哒哒?,?????”枪声过后,独立营机炮连连长胡磊将枪口还冒着青烟的苏制捷格加廖夫轻机枪转盘卸下,拉枪机,做了退弹的动作。胡对在一旁的指导员田健说:“真舍不得我的那挺勃朗宁,虽然枪管弯了,但是我跟他交流的时间长,熟悉他在全部射程内的弹道。”

  “你那把勃朗宁枪管是弯的,该进博物馆了,我那把捷克式,40年我在游击队就当他的副射手,主射手子弹打空了,我给他上子弹,那时心里那个痒啊,真想亲自操作一下。后来主射手,我的师傅牺牲了。我才转正成了主射手。虽然枪龄比你的勃朗宁大,但捷克人设计思路还是很先进的,枪管可以更换。我一个劲地去求营长,跟营长说这是把功勋枪,在蹬步岛击毁过轻型坦克。营长才勉强同意。这把枪,让我留到离开部队。”田健说,“不过,新枪我也全部熟悉了一便。”

  “有些战士还不能打出使用旧武器的水平,我们需要向营里多申请弹药,让大家多和新武器交流交流。”胡磊建议道。

  “我已经向营长申请过了,咱们的技术,都是在战争年代,和武器磨合出来的。光空练瞄准,有一定效果,但如果不是天生打枪准,很难做到出神入化!”田健说。

  “对,日本鬼子兵打枪那么准,就是靠子弹喂出来的。”胡磊赞同道。

  胡磊指着架在射击场上的苏制马克西姆机枪说:“苏联的这个马克西姆重机枪,设计的也很巧妙,枪架下装了两个轮子,这样即使一名身体强壮的射手,也可以移动,射击。水箱外还有凹槽,便于尽快冷却。”

  “就是咱们中国人体质太差。不过人家吃的黄油面包,总有肉吃;咱们普通老百姓有时候玉米面窝窝头还不能保证顿顿有,你说这能比吗?”田健说。

  “解放了,共产党当家了。咱们中国人有一天,吃的都不比他们差。”张浩满怀信心地说。

  他俩又检查了迫击炮排,张浩对炮排排长李广说:“你们平时怎么打迫击炮?”

  李广说:“严格按照苏军操典,设定好设计诸元,拉出炮弹上的保险栓,将炮弹置于炮口,抱头规避!”

  张浩说:“在蹬步岛牺牲的老排长,可不是这么操作迫击炮的。他跟一位红军时期的神炮手交流过。射击的时候,要看这门炮的弹着点,记住,并体会。要打得准,打的狠!”

  “记住了连长,下次实弹射击时一定改进。”李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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