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子
那地方是一个巷子,湖区长明路38号。
赵开车很稳当,漳坐在他身旁像是陷入忆。方,赵给了漳一粒胶囊,漳吞下去之后就一直静静的。他试着摸了下对方的手,冰凉。
赵把车停在巷口,靠着示牌,有电车经过,在他身边按喇叭。
快十二点了。一路上,赵似乎有意开得缓慢,他坐在后面,望着窗外的街市还未落幕,餐饮店里依旧热火朝天,路口还有人在等待。远处有急救车在吵闹,好像人们都爱在夜晚生病。各色灯招牌,男女织。他有些后悔。
漳下车敲了敲他的车窗。
他走下来,漳已经站在车头前望他。
“走吧。”
他跟着。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和之前在那街道饭馆门前时,张远催促他一样。
赵走在前面,漳隔着几,跌跌撞撞的模样,差点撞在店铺前的阶梯上,他终无法视而不见,紧走两扶着他。漳的身体像是块冰。
他很想问赵,不过对方一路上也没头一次,似乎本不担心他们俩会突然消失。他走得慢,可是王生却赶不上。
路过的人好奇地量他们,小心避开。
漳开始好些了,微微佝腰,侧头看向他,目杂,像是要开口说些么。他望着巷道尽头蓝的天际。
他觉走了快十多分钟了。巷道出乎意料的,往里是黯淡,是静。
过了一个弯,老张突兀地出现,蹲在一扇门前。赵走过去按门铃。他们到了。
开门的是一个老妇人,院落里有一棵三米多高的树,庭院的立灯下,和树一样干枯,正在冬日里默默凋零。把门关上。赵走过去搀扶,极恭敬。
院子左侧着几盆盆栽,却生长得茂盛,墨绿色的叶子在轻轻晃动。有风在吹,一只橘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在两个盆间盯着他们这伙人,绿色的像是幽灵。
赵扶着老妇人到屋里去了。
“这地方你们来过吗?”他问漳。
漳摇头,说:“我没有。”
院子旁边还有一间小屋,像是后来单独搭起来的。头看,院墙也不过两米高点,没有玻璃碴也没有铁丝网。气静静流淌,他无法将这里与毒贩的窝点联系在一起。
赵出来了,站在门口招呼他们进去。
屋子里也很简单,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只一个狗笼看起来略显眼,里面趴着一只黑色长毛狗,慵懒地瞅着他们。“你们好。”
有个穿着丝质连裙睡衣的女人从内屋走过来,友好的邀请他们坐在沙发上。赵开灯,把门关好,调也呼呼地响起来。
女人身材苗条,甚至偏瘦了,面色泛白,锁骨丽。
桌子上摆着果盘,几个像模像样的水果,有点干瘪的样子。烟灰缸很干净。装着杯水的玻璃杯,一些散乱的小东。
“是抱歉,没有拾。”女人说。
“不用。”
“要不要喝点儿茶。”赵拿过来一件厚袄子给套上。
王生他无法理解现在的境况,这主客融洽的氛围似在愚弄他好的准备。一个多小时之前他还在痛苦和犹疑中挣扎,现在却若无其事了,道德重新建立秩序。
“我觉得我们还是直接进入主题的好。”他说。
“哦,好的。如果你们着急的话。”端着茶杯。
赵给他们俩儿也倒了水坐下来。
“是我的妻子,水儿。”
“王生。”
“刘漳。”
“若水。”说,“来的时候,我大概知道你们的情况了。”看向赵,颔首继续说:“关于种子。既然你们已经服用了,你们有权利也应该知道。漳,我听说,你是第三次服用了,你不知道吗?”
“我不楚,之前是另外一个人联系得你们。”
“嗯,是的。我知道,张凡。可惜他没能扛得住。”
王生觉得已经开始谈到种子的某样特性了,心头一跳。
“你不必为杀了他而内疚。”说。
王生不知道该怎么。
“种子,服用了它的人,很多时候无法控制自己。”一脸怜悯地看着王生,“如果有选择,我知道你并不想这样。其实,我想你的朋友漳也一样。”
漳也没说话。
“我知道它时,刚刚产子,在医院里,护士们围着我,灯照得我眼睛睁不开。”
在忆。他注意到赵正狠狠地盯着,可好似全然陷入忆中了,一点儿也不在乎。
“他们很好,很用心,很努力,我很谢他们。可是那没有么用,孩子还是死了,他在我怀里和一滩烂肉没有么区,我看着他们剪断脐带,接过他,想到很多。他们不断劝慰我,他们好像知道我的痛苦,不仅仅是孩子,还有我丈夫的死。可是,实际上,你们也许不相,那时候我毫无觉,一点儿悲伤和绝望也没有。或者说,我不知道它们应该是么样子,我该怎样展现它们。”
赵面色肃穆。
漳的身体还有点儿冰,有寒气渗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服用种子。我想很可能是我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我丈夫他一意孤行,那时又正在下那么大的雪。我怀着孕,不知道怎么阻止他。他匆匆来,匆匆离去。直到我在电视里看见他的死讯。那一切只在一天中。我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他母亲没来,一个人在家里。早就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后来,有人来看望我,自称是我丈夫的同事。我一直不楚他在哪里工作,但是我知道,他有无法说出来的苦衷。我对他们提防着,实际上他们也只是看望,没有异常的举动。”
“我在医院里住了十多天。家后,屋子里一切如初。可是,他以前装的摄像头,我还质疑过他多此一举,没想到起了作用。它拍摄到一伙人,他们进来我家搜找过么东,一连几天。”
“水儿。”赵突然唤字。
看着王生和漳,继续说:“我像往常一样生活。直到某一天我突然想起来,有次生日他为我买了一颗巨大的彩色的蛋。他把我们结婚时的的照片在里面,埋在院子树下。他说他永远爱我。”
“蛋里面就是种子。”赵憋着一股怒火。
却甜甜地、有些宠溺地望对方,点点头,接着说:“是的,种子。以及一些其他的东。”
“我吞下它,想象他吞下它时面临的苦痛。那之后第二天,我生产了一死胎。我以为自己会很很痛苦,可是种子让我很快忘记它们了。你应该知道那种如梦似幻的,一切都飘远去的疏离。”
他点了点头。可是却停下来了。
王生等了一会儿,说:“有么不能说的吗?”
“我希望你能知道,我没有欺骗的意。只是往后的事情,我将要说的关于种子的事情,你们知道后会面临一些危险,哪怕这本就是你们的权利。”
“危险?”
“像我丈夫一样的危险。”
他有点犹豫,倒不是畏惧死亡。只是他猛地想起来自己要去藏汐的。他不知道一旦知晓对方的秘密自己是否还能顺利离开。他知何一个事物都有它的价码。
“说说吧。”漳突然说。
他诧异地看向对方,但漳的声音也让他到莫的宁。
联想到老张的死,他蓦然间意识到自己的怒火从何而来,好像他从来不是厌恶毒品或者种子本身,一件东本身并不会激起他何情绪。那些让他时常在幻梦中害怕、痛恨的一直都是他们丑陋的表情、懦弱的表情。他无法忍那种看起来弱小却扎灵魂的欲求。是了,他是畏惧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明,一旦它们出现,总有一天他将吞噬殆尽。
现在,他其实已经很难抽身了。
他附和道:“说吧。”
喝了口水,对赵说:“你把东拿过来。”
赵往后面去了。等待着。
只一分钟,对方就拿着一封来了。赵把递给,递给他们。
“你们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封是那种老式的土黄色,上面只写了一行字“给我最爱的妻子”,没有姓,没有时间。
他小心拆开封,里面叠了几张纸。他摊在茶几上,漳凑过来。
致我最爱的妻子
如果你看到这封,那我应该不在了。我很遗憾,不能与你长相厮守。
以前,我以为这个上唯一永恒的只有我们生活的,我们这些人来来往往,一代又一代,不断缅怀,不断承继,好像可以借此自我慰,生命的历程和时间不停的前行在我们的媾中不值一提,我们创我们自己的梦,构想一切关于未来的可能,我们站在各自立场,不论彼此间怎样定义对方的存在,白色飞马总会拯救一切因之而起的虚无。可是,水儿,有一天我却发现,自己已经全沉没于达纳特斯的黑夜里去了。水儿,我看不见能驮起我的飞马,无尽的寒冷里只有落雪飘荡在我四,我意识到自己终将冰封,永堕阴寒。
直到那天,他们像神一样降临。他们问我:“你想活吗?”
水儿,我无法拒绝。我爱你,可是我从来也不曾为你过一顿饭,连婚礼我都没有进行全。我是个连自己的情也无法掌控的人,可是对于你,我不想弃。我不得不抓住这稻草,我要他们。
他们给了我一粒药丸。他们管它“种子”。他们告诉我它可以让我活命。可是我服下它之后,只是日日的头痛,而身体还是那样残破不堪,渐渐地我甚至开始遗忘一些过去的事情,有时间我似乎连你也快要忘记了。我到害怕,于是我按照他们给我的方法联系到他们。他们却说我体内只有种子,自然不可能有么作用。
“种子要营养。”
他们说。我祈求得到多,我想自己从未那样卑微。他们给了我一个黑色的瓶子。我不知道那是么,他们告诉我晚上喝下它,可是我当时还不知道那代表着么。我只能接。我只能照。
那天晚上,我知道他们说的营养是么了。水儿,可是我害怕。
人们在我眼中不那么单调,他们有不同的颜色、有不同的气味,我听见了他们血管里流淌的声音,他们的呼吸也冒着欲望的焰火。我无法控制自己,我头痛欲裂。我走到某个阴暗的地方,那里远离了人群,我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我躺在地上,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人走过来。他看起来就是一黑,可有着致命的诱惑。他似乎看见我了,我看到他朝我走过来。
水儿,我好了。医生也说这不可议。
可是我却不是我了。
那天后,他们找到我,让我帮他们一些事。我想拒绝,可是他们像神灵一样。水儿,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上不止我们。不止是本身永恒不朽,还有超出我们认知之外的事物一样长存不灭。我无力挣扎,我跪倒在他们面前,向神灵俯首。他们赐予了我非凡的能力。我以为有一天自己可以同他们一,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只觉自己罪孽堆积如山。
水儿。我们太天了。神灵愈明,也就愈黑暗。
我知道有一天我会在渴望陪伴你却又无法面对你时选择走向死亡的道路。
水儿,我想说点么,可是我已经死了。既不痛苦也不会到解脱。
我依然眷恋着这个。我曾经也想让自己就这样存在下去。
可是,水儿。我死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是为了你而死。
我不允许他们对你出手。
我爱你,若水。
已故之人
王生久久未能停息绪之潮。他像是将沉溺的落水者,面之上狂风大作,雷鸣电闪。
这么?
他怀疑自己还在幻觉之中。他竭力控制自我。漳还沉浸在件里,他看到对方在不住地颤抖。他无法相,这里透漏出来的内令他心惊。倘若如这个男人所言,他实在不敢将之联系到自己的以后。无论是否离开津,无论是否去往藏汐,都不过是一种苍白无力的挣扎和麻醉。他想到一些极其恐怖的画面,想到以前只在臆想中存在的东。
他不得不抬头审视面前的女人。
对方喝着水。橘猫不知道么时候躺在腿间。望着门窗外的夜色。
赵似乎早有预料,面色暗含讥笑。
他等漳的时候,又想到老张的死了。刚老张还在脑角落里盯着他。
他到害怕,头又痛起来。
“现在,我想你应该知道了。”说。
“我无法相。”
“我当时也是。”说。
漳靠在沙发上望着灯,不知道想些么。
“如果这是的,那岂不是说这上存在着某些本不应存在的东。”
“恶魔,或者准的说就是,”语气坚定,“吸血鬼。”
他到自己呼吸一窒,心脏骤停。
“我想你现在一定无法接。不过我还是得说,我没有欺骗你的必要,因为事实就是这样,当你服用了种子之后,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而,现在就是。”
他惊恐地望向对方。可是对方却笑着望他,看起来和常人没么不同。
他认为自己到极的嘲弄。
“对不起!我实在无法相你。这太荒唐了!”他站起来,说:“你呢?”
漳竟然在哭,没有声音,只有泪水。他想起么东了吗?或者他是因为已经经历了似荒唐的事情而无法自己吗?
老张死之前,好像也在哭,一边流泪一边流血,灵魂涓涓如水,冲进下水管道。
他第一次到从骨髓里涌出的乏力。
女人静静地观察他。
他丢下漳,几把他们摆在身后,开门走出去。
外面的雨还在下,不过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的落雨和流水声混在一起,冬季的津差不多已经合上双眼。
已经一点多了,街道上没有多少人。
他站在街边,脑袋又开始疼痛,有些事情变得遥远,不可触及。
吸血鬼??
他想自己一定还在梦里四处游荡。
他明天就离开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