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因或这或那而行动的人
顾昀走出家门,背后那两盏灯笼红艳似血。
傅如依站在阶上,欲语还休。
“清晨我便回来。”
那人说着,青衫渐远。
傅如依默默看着,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
她擦了擦眼角,原来不知何时竟淌下泪来。
远远地传来更夫的梆子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冷湛紧了紧怀中的长剑,红穗垂落,在风中摇晃。
夜空下,遥遥的有人踏着月光而来。
他抬眼,眸光细长,如同藏起的剑意。
顾昀恍若未觉,他负手而来,每一步落下身上的气势便更胜三分。
他就像是一座山,一片海,在凝聚着山崩海啸的力量,在他的身后,无边的黑暗组成了最令人沉闷的恐惧。
冷湛握剑,指节因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让对方这般蓄势了。
在他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已经走近一丈之外的那人开口了。
“我记得一个时辰之前,你似乎与人交过手。”
冷湛听了,眯了眯眼,“方重泉是你安排来的?”
顾昀摇头,不过脑海里也是出现了傅承渊那不苟言笑的样子。
对方即便是那般冷淡,两人彼此利用,可对方终究还做不到绝情。
或者说,是对傅如依的看法太过看重。
所以,才会让方重泉来进京。
当然,其中也可能有不为人知的隐情,那却不是他要考虑的了。
冷湛深吸口气,身周凉风已然成剑,有一丝不经意间拂过顾昀的衣摆,上面登时出现了一道割痕。
顾昀看了眼,笑笑,“原来你受了伤。”
受了伤,便收不住所有的剑气。
冷湛拔剑,“方重泉却有几分本事。”
话音未落,眼前那人已然消失。
冷湛脸色如常,剑往左侧刺出,全力而出,骤然顿住。
剑吟轻响,他凝眉如剑,抬眼看去。
双掌夹住了雪白的剑身,顾昀两道剑眉微微挑起,那剑锋仍在逐渐向眉间刺来。
“你的速度很快。”冷湛说道:“我从未见过这般身法,后来才知,这是传说中的奇门之法。”
顾昀默不作声,手掌陡然一松,人又消失。
这一次的冷湛没有停留原地,而是身若扶摇,飞身上了房顶。
他刚落下,周遭气机已然凝滞,一拳自身前而来,堂堂正正!
冷湛一剑迎了过去。
拳与剑相撞,剑身却是传来一声悲鸣。
冷湛脸色一变,却是眼前人一拳之下,另一只手掌抵在了肘上。
“这?”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身形陡然爆退,等飘然落地,嘴角已然溢出一缕殷红。
随即,头顶一道身影破空而来,一脚砸落。
仓促之间冷湛只能抬起左臂剑鞘挡下,整个人却被砸穿房顶,跌落下去。
有惊愕喝骂之声响起,这却是一户有人家的院子,冷湛刚好掉到了其人的堂中。
他有些羞怒地抬头,月光底下,早已不见了那人身影。
“为何他会隔山打牛?”
冷湛完全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那人分明没有与他继续纠缠的意思。
他并指掐诀,沉吟片刻,而后双目一睁。
“原来是去了宫中。”
那人身上留下了他的剑意,一时片刻之间,这便是仿若寻人的标记,逃不出他的感知。
……
南镇抚司。
监察司的班房里,莫九良打了个哈欠,将手里的书放下了。
“几更天了?”他唤了声。
堂下有人伏在案上,不知在抄录什么,此时听了,抬头回道:“大人,快四更天了。”
莫九良转了转脖子,看向了一个方向,那里是敞开的窗,遥遥的所对的地方正是宫中。
他看了会儿,忽地皱了皱眉,“宋辅啊,今夜似乎有些奇怪?”
那抄录之人将笔搁下了,宋辅疑惑道:“有何奇怪?”
“今夜恁地安静,为何没有虫声?”
“许是熏香吧。”宋辅笑了笑。
灯光下,不知怎的,他这笑容竟有些诡异。
莫九良看着了,心下莫名跳了跳。
他想要起身,但只坐起了一半,便忽地跌坐回去。
“你”他抬了抬手指,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
门口的光忽地暗了暗,好像是有人走了进来。
莫九良定睛看了看,那人穿着一身白蟒,脸颊青白瘦削,嘴唇眼珠竟有些血红妖冶。
“程枭?你怎么”
来人走到他身旁,在他身上摸索一阵,摸到了一串钥匙。
“莫大人可是在想咱家怎么会来了这儿?”
程枭伸手,在莫九良那肥胖的脸上拍了拍,笑声阴恻如风,“东厂的小崽子们都是督主的狗,用他们来软禁咱家,多亏那位陛下想得出来。”
莫九良一瞬如坠冰窟。
程枭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不等莫九良松口气,便听那人说道:“杀了他,等今夜过去,你便是监察司百户。”
那边,宋辅目光闪烁,躬身送了程枭出门。
他回身,冲莫九良笑了笑。
……
南镇抚司是没有牢狱的。
苏擒虎擦了擦头上的汗,只觉越擦越多。
这里是一处密室,是只有上任南镇抚司镇抚使袁之焕知道的密室,不过后来袁之焕被革职告老,便将密室所在告诉了苏擒虎和刘嵩。
如今,这里面关押了一个人。
程枭挨个试着手上的这串钥匙,安静通道里,只有钥匙碰撞的脆响。
“苏大人紧张什么?”他随口问道。
苏擒虎露出个难看的笑容,“下官不是紧张。”
“不紧张为何会出这多汗?”
“下官是吓的。”
程枭手上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苏擒虎咽了口唾沫,诚惶诚恐。
“放心,咱家知道你的苦衷,咱们对自己人向来都是大度的。”程枭说着,密室的锁开了。
苏擒虎勉强一笑,却是被这开锁之声吓了一跳。
当初莫九良问南镇抚司可有暗牢之时,是他说出了这处密室,而在今晚,当他看到眼前这人出现在自己炕头上的时候,苏擒虎便快被吓死了。
他领着对方来了此地,为的只是想求个活路。
他是锦衣卫中的老油子,在那些锦衣卫眼中有笑面虎之称,可到了现在他才看明白,那些人的敬畏于他能否活命没有半点作用。
来自弱者的敬畏并不会成为你活命的依仗,真正的活路只有靠自己的本事来换取。
他的武功不行,所以现在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苏擒虎恭敬等在一边,看着程枭将密室的门打开,看着伴随铁链断掉的声响后从里面走出的另外一道身影。
那个人瘦了许多,脸颊有些凹陷了,身上也有一股难闻的酶味儿。
可他的气息,如同闭关顿悟的老僧一般,更加深沉了。
同时,也更令人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