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夏轻眠到申城的时候,正好赶上大雨刚过去。湿漉漉的地面反着水光,空气里裹挟着淡淡的土腥味,风一吹来,冷得入了骨。
度假酒店不远处就是奢侈品卖场。一个个吸人眼球的巨大广告牌挂在楼体外面,耀眼的led灯光下各式logo充斥着明码标价的奢华。
夏轻眠裹紧风衣,推开其中一间门店的玻璃门走进去。店内开着空调,舒适的暖风让她的身体慢慢缓过来,没有了冰冷中的局促。
“欢迎光临。”几个字被店员说得漫不经心。
视线扫了一圈,夏轻眠在导购敷衍的态度中选了一款新品香水。
“这款三千五,刷卡还是现金?”
“刷卡。”她递过信用卡,在导购即将刷下去的时候,忽然开口,“等一下。”
“还有什么需要?”导购撩起眼皮,眼里隐隐透出些许不耐烦,似乎在责怪她这种购买力还好意思有这么多要求。
夏轻眠不甚在意,指着一支口红告诉她,“这个一起。”
付完钱,她拆开口红,对着柜台上面的镜子简单擦了擦。番茄色显白又自然,同时也将气色提起来了。
在考古工地上忙了近一个月,风吹日晒让她看上去比平时憔悴了不少。如果不是好友生日必须到场,她此刻应该跟随考古队的车直奔市里,回家美美睡上一觉。
“这些麻烦你了。”她冲导购指了指台面上拆掉的包装,从容的提着纸袋离开。
走进酒店大堂,等电梯的间隙林竹音发来了语音信息。
“亲爱的,我们都开始半天了,你到了没啊?”
声音娇滴滴的,透着些惬意的慵懒,心情明显很不错。
夏轻眠回到:“五分钟。”
电梯门打开,她随着人流走进轿厢,摁下楼层键。
不久,电梯在三楼停下。夏轻眠沿着长廊走向包间,远远就看到林竹音穿着露肩小礼服站在门口。
“我待遇这么好,你还出来接我?”
“是呗,特意出来恭候大驾。”林竹音努努嘴,让她看里面,“一分钟之前来了个扫兴的人,呆得我闹心。”
包房门开了半边,里面一群人喝得正high。许谨修坐在沙发上,神色淡淡的拧开一瓶果汁,然后递给了挨着他的女人。
随后,他似有感应一样看了过来。目光即将碰上那一瞬,夏轻眠不着痕迹的转开脸,勾着纸袋的食指缩了缩。
“我说她怎么回事儿啊,不是出国了吗,怎么又成你家许谨修的挂件了。亲妹妹也没这么粘糊吧!”
“她之前是出去散心。”
林竹音翻了个白眼,“那散完了心也别出来给别人堵心啊。我知道他们仨从小就认识,但是你跟许谨修订婚了,牧丞也跟我在一起了。跟有女朋友的男人保持距离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不会不懂吧!”
成年人最基本的社交礼仪,不用别人开口就应该自动避嫌。
可惜,不是谁都有这个分寸。
“行了,过生日开心点。”
“她还送了我一瓶香水,搞笑的是送的时候还不忘提到是牧丞最喜欢的牌子。”林竹音嗤笑,“他喜欢送他啊,给我干什么!是希望我每次用了牧丞想起的都是她吗!”
这样一说,夏轻眠才想起手里的东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道凌厉的视线好像一直没有挪开,让她如芒在背,一不小心就分了神。
“那就把她的扔了,用我的。”说着,将印着大大logo的袋子递给林竹音。
林竹音一看就笑了,“这就是亲姐妹和野女人的区别。”
送人礼物当然要挑人家喜欢的,哪有送人家男朋友喜欢的。给了东西还不忘膈应一下,没谁了。
刚在心里吐完槽,林竹音的狗男友就叫了起来,音儿高得像要把天捅个窟窿。
包厢里一群人在玩转酒瓶,瓶口对准的人可以问被瓶底指着的那个人问题。
“可算让我逮到你了!”牧丞一脸坏笑看着许谨修,手指点点冲着自己的瓶口。酝酿半晌,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问了一个土到极致的问题,“妹妹和女朋友同时掉进水里先救谁?!”
话刚落,起哄声一片。有人觉得俗不可耐,有人骂他是出土文物。吐槽的话此起彼伏,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出换个问题。
更有甚者脸上挂笑直接火上浇油:“你倒不如问老许,薛妹妹和夏轻眠同时掉水里他先救谁!”
两人一唱一和,把一个模糊的问题变得精准,然后完美的踩在雷上。
在场的人都是相交多年的朋友,有事可以两肋插刀,没事的时候一个赛一个的损。
大型修罗场谁不喜欢看。这问题虽然狗血老套又缺德,但是成功的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大家都在洗耳恭听等着许谨修给答案,因此包间内此刻十分安静。而当事人始终没什么表情,只是泰然自若的靠了靠沙发靠背,被西装裤包裹的长腿缓慢的搭在了另一条上面。
“我没听清,你再问一遍。”
许谨修声音很淡,漆黑的眼眸犹如深潭一般宁静。可身上不怒自威的低气压却令人不敢再造次。
牧丞挑挑眉,轻轻笑了一声,刚要启唇重复一遍问题,就被人骤然打断。
“哎我说你们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又不是大哥的亲妹妹,连户口本都挪走了好么!!”
牧丞仍是低声笑着,往酒杯里夹了两块冰块,倒上半杯威士忌。轻泠的水流声中,他调侃了句:“你啊,不是亲妹胜似亲妹。”
薛映朵收起脸上的笑,啐他,“就你会挑事!”
门外,林竹音刚下去的火又蹭的蹿了起来。她都不知道矛头是该对准傻批牧丞还是让她火冒三丈的许谨修。
“你别跟牧丞掰扯啊,这么多人都在呢。”
夏轻眠一把拉住林竹音手腕。她脸色整个黑下去了,那炸街的气势像要进去砍人。
“他就是个傻逼!”林竹音气得咬牙切齿。
“就是一个玩笑,咱正常人不跟他计较。”
要说夏轻眠心里不堵,那她也不是圣人。但眼下林竹音已经炸毛了,她不可能再添一把柴。
林竹音吐出口长气。
所有能伤到人的事,都不是玩笑。
“小眠……我真的很抱歉。”
如果是别的事情她不会这样介意。有些事虽然明面上没人提过,但谁心里都有杆秤。就好比,她从来没见过许谨修给夏轻眠拧瓶盖。
这事小到像针尖儿,可是针尖也扎人。
说话间夏轻眠的电话进来一条信息,她看了眼屏幕,捏捏林竹音的手示意她先进去,“真没事。你别气了啊,我去打个电话,一会儿过来陪你吹蜡烛。”
林竹音忍着情绪点了点头,哑声道:“好。”
走廊尽头就是安全出口,夏轻眠想过去给母亲回个电话。夏沁雪忘了她要给林竹音过生日,一直奇怪她怎么还没到家,所以发了信息过来。
周遭熙熙攘攘,夏轻眠用力拉开安全出口厚重的大门。恰逢这时里面有人出来,两边同时用力大门飞快朝她的方向袭来。
夏轻眠一惊,下意识想后退。对方反应比她迅速,修长的手指一把扣在门侧。
“当心。”声音低沉悦耳。
楼道里昏暗的光影中,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出来。他一手打电话一手扶着大门,散漫地听着那端人讲话,耐心等着她走进去,才缓缓放开手。
门慢慢关闭,夏轻眠悄然回神。侧目时只来得及瞥到他轻勾的薄唇,和锋利清晰的下颚线。
……
给夏沁雪打完电话后夏轻眠在安全出口静静站了片刻,才收好手机往回走。
九月初已经入秋。天气转凉,来度假的游客纷纷放弃泳池,转而投奔温泉的怀抱。
夏轻眠走过窗边,视线被露天温泉吸引。考古工地条件有限,更遑论能像模像样的泡个澡。她看着水池里人们享受的样子有些眼馋。
脚步停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她身后忽然熙熙攘攘冒出一群人。一边胡乱撕扯着,嘴里一边骂骂咧咧。
酒精上头,喝醉的人比平时的炸点要低,可能下一秒就会打起来。夏轻眠不愿平白无故受牵连,正想绕开快速远离,其中被推搡的一个人没站住,狠狠撞了过来。
那人的手肘顶在她腰间,不偏不倚地硌在了脊椎骨上。夏轻眠疼得闷哼一声,差点跪在地上。
情急之下她抓住了一只手,如同救命稻草般紧紧握住他的手指。那人似乎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护着她的腰背稳稳将她托住。
夏轻眠疼得浑身使不上劲儿,已经无暇分出精力去辨认面前的人认不认识,有气无力的将额头抵在他肩头,闭着眼慢慢平息刺骨的疼。
清风顺着窗口吹进来,四周喧嚣仿佛已经远离。男人虚拢在她后背的手定了几秒,不动声色地落在身侧。
灯光浅浅洒下,在她头顶落出一层光晕。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他喉结动了动,像是怕吵到她一样,轻轻问了句:“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