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当有人随着一阵蓝光出现在房间里时,舒伊洛奴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人,就立刻要求回家。被关在黑暗中这么久,还一直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低沉轰鸣声,没吃没喝又紧张,她感觉头脑昏沉,难以思考。</p>
孩子,妳什么都不用担心。黑夜王者是妳的父母,妳已经不需要俗世的父母了。那个人用哄孩子的轻柔声音说。</p>
我要我的爸爸妈妈!舒伊洛奴急喊。</p>
那个人的语气还是极尽亲切和善,但是让舒伊洛奴感到一阵恶寒。那人说:只要妳成为黑夜王者顺服的子民,妳就会得到幸福。俗世的父母只不过是暂时的,黑夜王者的王国才是永恒的。</p>
但是妈妈会很担心!舒伊洛奴不想让父母难过。</p>
虽然妳不能和他们在一起,但是你们将比以前更幸福。妳会得到救赎,妳的父母也将因为妳在神前的功劳而得到怜悯,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p>
舒伊洛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完全无法理解,这种绝对会让父母伤心难过的事情,怎么可能让他们更幸福?她的脑袋在受困的期间功能大为下降,她一时间竟然挑不出对方的逻辑是哪里有问题。即使她的直觉知道不对,却没办法用言语反驳。</p>
那个人对自己说的话深信不疑:自从我接触了黑夜王者,我才明白我自身渺小如沙粒,我自愿过着最悲惨的生活以荣耀祂,祂将我自世界的痛苦与混乱中拯救出来,给予我幸福的资格。</p>
妈妈看不到我会很难过!舒伊洛奴再强调一次,她只记得这件事。</p>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妳在侍奉黑夜王者,走在祂的道上,这才是重要的!拥有主的爱,就是最好的!</p>
那个人打开房门,轰鸣声突然消失,传来美妙的鸟叫。外面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大厅。每一面墙上都画满了精致的彩绘,有各种人种的人们,穿着世界各地的服装,满脸笑容的聚在一起。显示出一个平等、自由、均富的世界。</p>
还有好多孩子们,都穿着黑色长袍,整齐一排一排的坐着,唱出美妙的歌声,他们合唱着:黑夜王者是我们的王,只有祂能给予真正的幸福。</p>
这间大厅里散发出一种永恒的光辉,彷佛能让时间都停下来般的,纯净的美,这里的团结能够抵抗所有外来的威胁。</p>
她看到的这个世界跟外面所有的苦痛无关。在时间之河里它彷佛没有过去、不必成长和累积,突然就冒了出来。它因为这样而显得超现实,却又完全符合理想。这幅景象告诉她:只有彻底抛弃过去,这样的产物才能无瑕。</p>
那个人笑问舒伊洛奴:妳要不要一起唱呢?</p>
舒伊洛奴回答:好。她已经失去说不的权利了。</p>
黑夜王者终将统治世界,然后,世间一切痛苦都会消失,幸福的时代会降临!那个人大喊,而孩子们欢声鼓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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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天之后七年,在玺克和小碴的饭桌上,他们一面喝餐后饮料一面继续聊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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玺克,你觉得幸福是什么?</p>
吃和看书。玺克毫不犹豫的回答。</p>
玺克,我是说幸福,不是指让你感到幸福的时刻。</p>
有差吗?</p>
有——吧?小碴看玺克一脸幸福的吃小点心,突然有点不太确定这两件事真的有差了。</p>
所谓的幸福,必须奠基在知道自己怎样会感到幸福上头。这次轮到玺克发表演说了:我知道我要吃和看书,所以我会追求能够让我吃和看书的人生。当我追求到能够让我吃和看书的人生,我就会过着幸福的人生。你觉得我说得对吗?</p>
是没错。小碴点了一下头。这个同样的道理也能应用在需要美满的婚姻、需要刺激的旅行、需要被众人关注等等,任何不同的幸福条件。只要自己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然后去追求能够满足这些条件的生活,就可以幸福了。</p>
幸福只有一种,不幸福却有两种。玺克说:要嘛是想要的幸福得不到,像是我以前没钱时,想要的书单越来越长,却都买不起那种日子,我就不幸福。另一种不幸福是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才会幸福,那当然追求不到适合自己的生活。</p>
玺克,这我就不能同意你了。追求梦想是幸福的事,过程比结果要来得重要。即使还没过着幸福的生活,前进的路上也是幸福的。</p>
你别被成功人士散播的谣言蒙骗了。那些人说的话,曝光次数跟内容的实用度毫无关系。</p>
这——</p>
你想想,如果嘉赫娜喜欢你的话,陪她去驱魔好玩吗?</p>
很有趣!小碴眼睛一亮:我被木板打以后她帮我揉肩膀上的瘀青,她的手好软——</p>
如果她不喜欢你呢?</p>
小碴的肩膀立刻垮了下来: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任何驱魔师了。</p>
这就是了。结果决定了过程会被当成是幸福的一部分,还是人生中的悲剧一场。成功人士好了伤疤忘了痛,才会说结果不重要。如果过程比较重要,他们干嘛不把资产捐光,重新体验一次白手起家?</p>
过程、结果,它们无法彼此取代,没有哪个是比较不重要的。玺克下了结论。</p>
但我也常听没成功的人说,失败是最好的礼物。小碴进行最后挣扎。</p>
那是因为他们没收到更好的礼物。玺克冷淡的回应。别把夸饰当写实了:如果不去了解自己什么时候会感到幸福,只是听别人说这样会幸福就跟着走,最后一定是两头空。这年头,炒作幸福的人没比炒作爱的人少多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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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璐在洗手间里哭了起来,因为舒伊洛奴坚持要她跟这个男人绝交,否则就向她爸告状,说她收了男人昂贵的礼物。姒璐的爸爸肯定会生气,要她把礼物退回去。</p>
可是他说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姒璐边掉泪边说。</p>
在他上妳以前当然没有上过妳的感觉!舒伊洛奴毫不留情,也不在乎用词难听的回答。</p>
就算最后不会和他在一起,至少我有一段美好的回忆——</p>
要是他偷拍妳的**,分手以后拿来威胁妳,妳会后悔一辈子。舒伊洛奴表情开始显得狰狞:有些时候妳走错了路,那种失败是后患无穷的!</p>
妳是指妳逃家那一次吗?姒璐吸吸鼻子说。</p>
舒伊洛奴猛吸一口气。逃家指的就是她被黑夜教团拐走那段经历。除了她父母跟相关的政府人员知道真相以外,周遭其他人都以为是她逃家。</p>
之后妳被禁足了好几年不是吗?姒璐说:出门一定要有人陪、还送妳去学一堆防身术,连参加朋友庆生会都有人盯梢。</p>
所以了,快跟那个烂人绝——</p>
我情愿受这样的处罚,也想跟他在一起!姒璐一面尖叫,一面随手抓起她放在梳妆台上的化妆水喷雾塑胶小瓶,掷向舒伊洛奴。</p>
舒伊洛奴手在眼前一挥,漂亮的抓住瓶子。她手还举在半空中,紧紧握住瓶子,狠瞪姒璐,压低声音威胁说:妳不在乎自己有什么下场?</p>
姒璐开始害怕了,后退,背靠着磁砖墙。</p>
舒伊洛奴手中的化妆水喷雾瓶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被舒伊洛奴捏碎!化妆水滴了一地。</p>
舒伊洛奴张开手,用把刀上沾到的血甩掉那种气势,把塑胶碎片甩进垃圾桶里:我叫妳跟他绝交!</p>
对不起,我会听话的!姒璐吓得脚软,哭了出来。</p>
要听堂姊的话。舒伊洛奴瞬间变脸,露出朝阳般的笑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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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黑夜教团毁灭,舒伊洛奴回到自己家之后,被家人逼问她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她什么都不说。她看到电视上有光明之杖和圣洁之盾联手铲除邪教团体的新闻,知道黑夜教团比她进去后看到的那些事情(已经相当邪恶了)更邪恶百倍,她看到好多人在说: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想进那种地方呢?里面的人一定都很邪恶啦!正常人干不出来那种事的!听说有小孩子啊,现在的小孩是怎么回事?好可怕!</p>
舒伊洛奴说不出口,她不敢说她曾经在很短暂的时间里属于那个团体。虽然她没杀过人,虽然她一直都对那里感到害怕,但她不敢说在她被带走之前,她说了好。</p>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段时间,直到班纳图带着一名女骑士找上门来,她爸妈才知道真相。</p>
是的,您女儿跟黑夜教团的事情有关,请让我们跟她谈一谈,有些事情需要厘清……</p>
当舒伊洛奴听到班纳图和自己母亲说话的声音时,她吓得腿都软了。</p>
请您放心,我也有小孩,我会陪着她的,绝对不会伤害她。女骑士说服了舒伊洛奴的母亲,让她放下她为了护卫女儿,拿在手中准备用来犯下袭击骑士罪的扫把。</p>
于是舒伊洛奴的妈妈准备了一间茶室让他们说话。</p>
舒伊洛奴走进房间里时,腿抖到几乎要站不稳。她坐好之后,虽然妈妈泡了红茶,又放了一片香气四溢的蛋糕在她面前,但她完全没发现。她只是害怕。她一想到她有些许认同那个地方,就感到无比的痛苦。</p>
舒伊洛奴妹妹,妳妈妈很爱妳呢。女骑士说。她的语调温柔,但是舒伊洛奴感觉不到。</p>
妳最近睡得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呢?女骑士亲切的问。</p>
舒伊洛奴注意到,这个人脸上除了亲切和微笑之外,她可以读到很多的东西。那些黑夜教团的人,他们笑的时候就只有笑。但是这个女骑士,舒伊洛奴可以从她的笑容里读到:啊,这个人有个和我年龄相近的孩子,她喜欢小孩,也曾经被小孩的调皮气到过。她自己还是小孩时犯过错,所以她能体谅孩子的错误。她认同骑士的工作,而且不认同用威吓手段对付小孩,所以她希望舒伊洛奴能了解她是为了舒伊洛奴好……</p>
她往旁边一看,班纳图的表情里也有他的故事。她想起来,现在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身上,她都能读出一些故事来,虽然那些故事她不一定懂,但她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有故事,那些故事造就现在的他们。</p>
舒伊洛奴突然明白到,同样是亲切与笑脸,这些人与黑夜教团就是不一样。这些人的灵魂是充实的,他们的感情是真实的,他们心里的光亮其来有自。</p>
舒伊洛奴突然想通了,黑夜教团用以打动她的一切,不过是个随时会崩溃的幻影。那些人的笑脸和理想里没有过去,因此也不会有未来。</p>
女骑士又和舒伊洛奴聊了好一阵子,等她放松下来以后,班纳图才问:妳知道玺克.崔格吗?</p>
舒伊洛奴点点头。她已经开始信任这些人了。她急问:他怎么了?</p>
他没事,但我们需要妳的证言,才能保护他。班纳图告诉舒伊洛奴:他跟妳不一样,他杀了很多人,罪行很严重。就算他还未成年,也有可能像成人一样受审。我们要替他争取特赦,需要对他有利的证言。但是认识他的人要不是逃得不见踪影,就是早死了,再不然就是诅咒他下地狱,根本帮不上忙。</p>
要是没特赦,他会怎么样?舒伊洛奴紧张得抓住裙子。</p>
最重可求处死刑。</p>
不可以!他是好人!舒伊洛奴哭了起来。</p>
妳眼里的他,是怎样的人呢?女骑士问。</p>
他根本就不想杀人啊!舒伊洛奴的眼泪直掉,但她记得爸爸教过,就算要哭,也要把话说清楚,光掉泪是没有用的。她坚持清楚的说出她的感觉:他杀人的时候根本就不快乐,他都叫我回避打架,他很讨厌黑夜教团,只要提到那些事情他就很难过……他很温柔的,是不得不那么做才杀人。我的手是他治好的。</p>
手?班纳图的眉毛动了一下,看向舒伊洛奴的左手,五根指头都是完好的。</p>
为了制造祭刀,黑夜教团的成员都会至少切下一根手指当成最初的施法材料。低阶成员没有本事帮自己再生手指,高阶成员也不会帮他们。所以在黑夜教团毁灭之后,那些才刚参加不久,自己溜回家的教团成员手指都会有缺。舒伊洛奴的手却是完整的。</p>
用手指判断刚回家的孩子是不是教团成员这件事被媒体大幅报导,成了常识,因此,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舒伊洛奴失踪那阵子,人也是在黑夜教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