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小镇的外乡人
夜色很长，而黑熊的前进速度很快，不过是一个夜晚的时间，李默兰和虞化姬便骑着黑熊一路来到了嵩州边境。他们自夜半时分从临安城南门开始逃亡，然后便一直向着西面奔跑，终于在黎明时分，二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镇，镇子不大但是很有生气，尤其是大清早的就有不少农夫推着小车在早市上赶集，和前夜的那些充满残酷的杀伐景色截然不同，容易让人放下心来。
虞化姬和黑熊都没有接近小镇，因为这样雄壮庞大的黑熊很容易让这些普通人感到恐惧，临安城的百姓接受能力比较高，与修道者打交道也比较久，但是在嵩州边境这些寻常民众眼中，无论是修道者还是妖兽都无异于鬼神一般的存在，只会引起恐慌和畏惧。
李默兰临行前，非常认真的向少女保证道：“我肯定不会有事的，你不让我死，我怎么敢死？”
少女点了点头，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要回道门，没法再救你了，你要自己保重。”
李默兰咧嘴笑道：“你放心，我可是北海剑仙传人，哪里是那么容易死的。”
虞化姬瞅了瞅他的眼眸，毫不避讳的与他对视，确定这家伙没有说假话之后，才翻身爬上黑熊背上，说道：“不准死。”
李默兰点头微笑。
黑熊低声咆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载着魂不守舍的红衣少女回头远去，速度快到极致，只是数十息的功夫，竟然已经消失在了地平线尽头那一片山脉之中，没有了踪迹。
清晨的天光有些黯淡，太阳还没有完全冒头，自然也没有清丽温暖的阳光，空气就显得有些儿冷。
远处村镇的逐渐清晰。
李默兰的青色长衫在微风中前后摆动，终于暂时性摆脱危机的他转身迈步，走向那小镇。
镇子走进了看更觉得粗陋不堪，看惯了临安城亭台楼阁的大建筑之后再看这些镇子的小毛胚房，便觉得寒碜了许多。
一开始他还觉得是自己和那些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世家纨绔一样初次来到寻常一点的人家便有些不适应一样，后来发现的的确确这是贫富差距明显的关系，他也不是没去过嵩州的州城，也不是很糟糕啊，可是这些嵩州边缘的市井百姓日子可就真不咋的了。
镇子里的早市勉勉强强还说得过去，一些农家特产摆放了许多，用银两购买的人很少，多是以物换物，若是有哪个老汉买东西的时候亮出了银子，哪怕只是碎银子，都会惹来旁人羡慕眼神，眼巴巴的望着，看来银子这种东西在这些小镇子里也是稀罕货色啊。
李默兰心想那自己身上那些百两百两的银票还能不能用了，怕是兑不开？
走入小镇，早起的年轻人都不多，基本都是孩童和老农，一些小瓜娃子们蹦蹦跳跳玩着在大人眼中很是无趣的小游戏，津津有味，李默兰看这些凡人小孩脸上带笑的样子，不知为何也挂上了淡淡的笑意，怕是受到了感染。
“还是凡间好啊，再不回来，当初行走红尘三年看到的景啊物啊都快要记不清了，那些砍价的小伎俩也不知道生疏了没。”
李默兰自言自语，浑然没有在意四周那些目光中的诧异和吃惊。
早市的镇子里基本都是孩童和老人，要不就是坦荡着上半身的中年汉子，别说花季少女，连个面色稚嫩的小年轻都没有，毕竟这个年纪的青年人总是惫懒的很，不知道努力，而这些孩子和老人这辈子都生活在一个小小的镇子上，何曾见到过这样的俊逸少年？
李默兰虽说与虞化姬突破出去，奔逃一夜，算得上风尘仆仆，可是怎么也掩饰不了他那俊美的堪比女子的容貌，况且他还因为懒得剪的缘故，一头黑色长发披肩，若是不仔细看，多少有些雌雄难辨，一些老人还算见过大风大浪有点定力，可是小孩子们就不一样了，小男孩也好，小女孩也罢，都睁大了水灵灵的眸子等着这个面生负剑的江湖剑客，歪着脑袋看了半天也没分清楚这个是哥哥还是姐姐。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胆子比较大，也比较不怕生，走上前去问道：“你是哥哥还是姐姐啊？”
李默兰哭笑不得，把自己的黑发撩至脑后免得遮挡视线，然后微笑道：“当然是哥哥了。”
还好他的声音是十足阳刚型少年音，若是声音也如同女子那般阴柔亦或是偏向中性，那这番话未必有人相信。
“哥哥，你好漂亮啊。”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跟在那小男孩的身后说道，露出了半个小脑袋。
“漂亮……”李默兰嘴角一抽，心想这怎么都不是用来形容男子的吧，看来有空还是要把这头发给剪了，免得总是引起误解，过去总觉得那些古风男子一头黑色长发好不飘逸，当真是风流倜傥，只是他这种面容的确不太合适，说是男子却也像个美女，说是女子却又像个美男，只能说是契合度不高。
远处一些车队正在装填货物，看样子是要带到嵩州内的小城里去贩卖了，只是李默兰的突兀到来引起了不少野汉子们的视线，这些男子一辈子没离开这巴掌大的地方，最多不过是有点小钱去嵩州内小城青楼里，强忍着肉疼消遣消遣，这也是他们最大的出息，如今看到李默兰这个男女通杀的角色，一时间都误以为是美女，有些挪不开眼睛。
李默兰神情平静，抬起头，让他们看了一眼自己的喉结，以打消他们某些不良心思。
“他娘的是个小白脸，白高兴了。”一个汉子低骂了一句，其余人也有些泄气，骂骂咧咧的继续搬运货物。
李默兰不想和他们计较，而且这大概也算是正常反应，总不能指望这些野汉子们素质涵养高的上天去，这里终究不是临安城，只是嵩州边境的小镇。
他低下头，看着身边那些因为好奇而聚集过来的孩童们，问道：“这儿，有地方喝酒不？”
“我知道！”依然是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抢着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孩童天生的以貌取人，李默兰的出色“姿容”对于心思单纯的孩子们来说就显得很有亲和力。
“麻烦了。”李默兰对这些孩童微笑道谢。
在这些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带领下，这个青色长衫的外乡人左顾右盼的向着镇子里头走去，其实里面也还好，没外边那么吓人，好歹都是一些还算可以的木质建筑，二层木楼也不少见，只是李默兰最初被外头那些土胚房表象给欺骗了。
“你叫什么名儿？”李默兰微笑着看向那两个最初就凑过来的男孩和女孩。
男孩看上去就是一天到晚精力旺盛的主儿，雄赳赳道：“我叫虎子！”
李默兰笑着点点头，又看向了小女孩儿。
小女孩终究胆子没那么大，怯生生的看着他，其他的小孩儿们起哄道：“她叫木子！”
“她妈妈是寡妇！后来跑了！就成天住在虎子家！她胆子也特别小！”
“她爹年轻的时候被仙人杀死了，一辈子要遭霉运！”
然后孩童们大笑起来，肆无忌惮的开着过分的玩笑。
“别这么说！”虎子有些生气，大叫起来，显然这小娃娃在其余孩子们心中有一些地位，果真是安静了不少，而且年纪一丁点儿大的孩子们又哪里分得出轻重，哪里知道什么玩笑可以开，什么玩笑不能开？
李默兰摸了摸木子的小脑袋，小丫头有些害怕，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躲。
“木子？真好听，谁取的？”
“爹取得。”
“你爹一定是个学识渊博的人吧？”
“那当然！”木子挺了挺毫无发育的小胸膛，自信满满的说道。
其余的孩子们这次倒是没有再开玩笑了，从这些淳朴孩童的反应也可以看得出，木子的父亲身前或许的确是一个比较值得敬重的人物。
“木子他爹是镇里的教书先生。”虎子犹豫了一下，“只是有一次镇里来了一位仙人，在酒楼里吃霸王餐，横行霸道，先生上去说理……给打了，然后当时全镇子所有人都被叫出来了，要给仙人下跪，不然仙人就把镇子里的人全杀光……只有先生他没有跪……所以就先生死了。”
李默兰眯起了眼睛。
过了许久目光才恢复柔和，他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没有说话。
在孩子们的带领下，李默兰穿过了重重的小巷子，来到了一家小酒肆的店门。
这家酒肆竟然就是虎子家开的，着实让他有几分意外，虎子的爹娘也有一些吃惊，不过还是招呼了一下，随后在客人的要求下，上了一壶黄酒。
“暂且目的地就定在龙潜峰好了，正好要去那边帮韩桑那个老魔头还簪子，路上估摸着能途径槐花村，届时一定要多呆几天，酿上一壶路上喝。”李默兰自语。
另一边，虎子的爹娘喜欢清静，很快就把一群吵吵嚷嚷的娃子们赶走了，只有素来安静的木子以及这酒肆半个主人的虎子可以留下来，别说是两个孩子，其实两个大人对这个外乡人也颇为好奇，小镇子不算大，却是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一般来说就算有游人路过，也只是匆匆离去，很少有一两个愿意进来喝上一壶酒的，加上这个客人不加掩饰的容貌的确称得上男女通杀，别说虎子他娘瞅了半天觉得养眼，连虎子他爹这个酒肆老板都躲在角落里偷窥这位面容清秀到极致的客人，那眼神，然李默兰好笑之余也怀疑这汉子是不是要被自己掰弯了，那最好可千万别，这说到底还是有些让他感觉恶寒的，毕竟他没有什么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黄酒的味道不错，挺纯正，让他想起了浔阳城那头的黄酒滋味，想起了木棉镇里黄酒的滋味，禁不住有些感慨。
他猛灌一口黄酒，这等豪迈与他女子气的面孔格格不入，却反而有种古怪的反差感，让老板和老板娘眼前一亮。
忽然间。
李默兰饮酒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心悸感，仿佛是什么天崩地塌的可怕事情。
于是他扭过头，看向了小巷另一边。
在那清晨的天光里，在那弄堂的尽头里，有一个满头鹤发的灰袍老人缓缓走来。
这种心悸感，他当初曾经在临安城内有过一次相同的经历，那是他第一次与那至今素不相识的道门小师叔碰面的时候，他整个人僵硬在了怡长街上的风雪里，一动不敢动，总觉得那个撑着黑伞，黑发如瀑的黑裙女子看他一眼，他下一秒就死了，甚至连龙象剑中的三道剑意都无法动用。
这一刻，是相似的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