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王默然，因为他知道沈奕昀说的是对的，作为敌人，皇帝是什么样的性子他们最是了解。以他的谨慎，今日利用沈奕昀当殿说出那一番话来，说不定不必皇帝亲自动手，只略微撤去防卫，藩王的人就能将他在牢里残害致死。</p>
他看着沈奕昀，脑海中不自禁的分析起未来事情的走向。</p>
若他们败了，那自然是一同被皇帝挫骨攘灰，到时也只能怪自己无能了。</p>
可若他此番胜了……到时候，与他同一占线的马家和沈家，就会如当年鄂国公对皇帝的牵制一样。不在其位也不知其苦。皇帝之所以那样削弱马家的力量，还不都因为放不下心么。</p>
他如果赢了，真的能放得下心？他会允许外租家和沈奕昀他们家做大？</p>
一想到云想容昨晚说话时心急如焚的模样和今早离开时憔悴的面容，他心里好生不忍。</p>
罢了，这会子成与不成还是两回事呢，就算要烦恼，也是该成功之后，否则哪里有困扰的机会。</p>
闽王心念电转也不过是一瞬的时间，他赞同的道：“你说的是。为今之计咱们须得想个保你平安的法子来。你一人不打紧，可想容和东哥儿不能没有你。”</p>
“义兄说的是。”沈奕昀沉思片刻，道：“我也不知能否活着回去。若不能，还请义兄想法子将我的尸首送回去。倘若我真不在了，六儿和东哥儿往后就靠义兄了。”</p>
沈奕昀纵然知道闽王对云想容的心意，他也的确是不喜吃醋的。可闽王为人不深交时只当他是跋扈无礼，深交后才知是豁达率直，他对云想容的感情是克制守礼却也真挚到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的。</p>
如果他失策真的死了，好歹她们母子还有个依靠。</p>
那时候他人都死了，还能计较的了那么许多？只要她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将东哥抚养成人，他也就死而无憾了。</p>
看着沈奕昀凤眸中的不舍，闽王如何能因情敌快死了而开心的起来？他从来不是这种趁人之危的人。</p>
“你自己的老婆孩子自己照顾，别指望我。”闽王生硬的道：“老子到时还不知是不是跟你到下头去把酒言欢呢，你难道要让想容依靠自己不成？她才十七岁，你就忍心让她守寡？！她那个身子骨，受不得刺激，说不定也急着下来找咱们俩，就算她活着，她是你的女人，你以为皇帝会放过她？”</p>
闽王将最不好的设想一一道出，听得沈奕昀心底里发凉。</p>
“我不会放弃的。”沈奕昀认真的道：“义兄只管放心，我会对他们娘儿们负责。只是求义兄，若真传出我的死讯，义兄能想法子替我收尸。”</p>
闽王看他半晌，才道了句：“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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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昀与闽王在牢中见面时，云敖也急匆匆的到了承平伯府，径直跟着下人到了卿园。不等人通传，已经站在廊下叫了声：“卿卿。”</p>
随后才是小丫头的传话：“夫人，是永昌侯到了。”</p>
云想容一愣，忙趿写下地，抱着东哥儿一同迎了出去。下人们敞开屋门，撩起夹竹棉门帘，就见云敖穿着身宝蓝色的锦缎白风毛大氅站在廊下，高挑的身形沉稳如松，俊秀的眉目一如从前，且平添许多成熟男子的温润内敛，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中闪着浓浓的担忧，在看到云想容怀中的东哥时，终于软化了神色：“东哥儿长的真好。”</p>
“父亲。”云想容屈膝给云敖行礼，道：“您怎么突然来了？快进来说话。”</p>
二人到了外间，云想容刚要将东哥儿交给朱瑞家的，却被云敖拦下了，他逗弄了孩子好一会儿才道：“这孩子长得随了你，你小时候就是这么可爱。”谁知长大后竟养成这样性格。</p>
云敖看着被朱瑞家的抱下去的东哥儿，不免有些怅然。是怅然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还是怅然如今的世态炎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p>
云想容双手将茶盏递上：“父亲爱吃的六安瓜片。”</p>
云敖“嗯”的应了，接过茶盏来啜了一口，才慢条斯理的道：“默存被太后吩咐下了天牢。”</p>
云想容心里咯噔一跳。即使是早就猜想到会有这一日，她还是本能的发抖，手也凉了。因为沈奕昀一旦进了天牢，就定不可能活着出来。她定的那个计策绝对会激怒皇帝。</p>
皇帝如此骄傲的人，被一直以为很好利用的人如此耍弄，难道会善罢甘休？更何况他那般多疑，哪里能信得过沈奕昀？</p>
见云想容只低着头沉默不语，云敖心内暗自点头。遇事不惊，塌天的事在她眼中也不过只是略让她情绪波动而已，云敖不仅又有了多年前的想法——若是云想容是个男子，该有多好。</p>
“卿卿，如今你可有对策？”</p>
云想容苦笑道：“我也不知沈四安排了什么。我手里倒的确有一些人，可总不能去劫天牢吧。那样会逼得皇上更快杀了他的。除了死，皇帝如何能放他出来。”</p>
云敖道，“以为父的对皇上的了解，就算死了他也不会放心，鞭尸还是斩首分尸也都做得出来的。”</p>
越是如此惊吓，云想容的心反而平静了：“父亲说的是，如果我是皇帝我也会如此啊。罢了，一切都看上天的安排，若真是已经到了绝路，坦然接受也就罢了。只是我也不会让皇帝那么好过，就算是死，也要咬下他一块肉来！”</p>
她的表情洒脱，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让云敖看的心头顿生豪情。如此洒脱不羁的女儿是他养的，若是一般女子，这会子岂不是要吓哭？她却能如此镇定，还能发豪言壮语。</p>
真好！</p>
“你放心，为父会想法子的。”站起身，云敖道：“你如今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遇事多考虑，不要一时冲动做了不可收拾的事。人说为母则强是好事，我倒是担心你强的过了头，招人忌惮.”</p>
云想容莞尔。</p>
虽然云敖曾经绝情，然关键时刻到底也是自家人向着自家人。</p>
她便笑着应是，送了云敖出去。</p>
云敖离开承平伯府，与康学文一同牵着马溜达了一段路，直到出了探花胡同，才似打定主意一般翻身上马，道：“走，去薛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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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断，朝廷发生这样大的事，皇帝又是下了死命令，且所议论的推恩和削藩政策又都是那些满腹报国热忱学子们在乎的事。</p>
五日后，果然各州府的议论结果都快马加鞭的开始运往京都。</p>
然即便效率再高，还是耽搁了一些时日，等大臣们将整理好的折子交给皇帝时，已经是十月二十了。天气已经很寒冷，地上铺着薄薄的雪，连呼吸都是冷透人心的。</p>
但是再冷的天气，此时也冷不过皇帝挂了霜的黑脸。</p>
奏折上所奏，天下举子对于推恩政策有八成的人支持，可支持问闽王罪的人却是只有五成。他不仅又狠狠地骂起了沈奕昀。如果不是他狡诈，破坏了他的计划，这会子天下学子赞成先定罪晋王的人数一定占八成以上。他只需顺水推舟，即可解除心腹大患，又可以博得贤德君主的美名。</p>
都是沈默存的错！</p>
烦躁的将折子扔在地上，皇帝恨不能立即杀进牢里将沈奕昀碎尸万段。</p>
左相刘彦玉沉重的问：“皇上，闽王在民间声望破高，且因当年曾被议储，手中还握有西北三十万兵马的虎符，降天锏又是上打昏君下打谗臣……臣觉得，此事若要解决，当快刀斩乱麻，若让闽王有喘息时间做好准备，国家堪忧啊！”</p>
刘彦玉所说皇帝哪里能不动？</p>
他略微沉思，便有了计策，道：“明日召集文武百官，于太和殿议政，届时再提沈默存出来重审大意。朕乏了，你们下去吧。”</p>
“是。”刘彦玉躬身行礼，小心翼翼退了下去。</p>
皇帝则是眯着眼想了片刻，叫了夏辅国：“你去，让尉迟即刻过来。”</p>
“遵旨。”</p>
尉迟凤鸣得了夏辅国的消息时，正在公主府陪柔嘉长公主下棋。听闻皇上急召，他的脸色就变的有些凝重。</p>
“皇上今日心情如何？”站起身，接过侍从递来的大氅披上，尉迟凤鸣跛足跟着夏辅国往外走去。</p>
夏辅国知道尉迟凤鸣受皇帝其器重，如今又是驸马，前途无可限量，便笑着将今日发生的事都说了，也好让他心里有个数。</p>
尉迟凤鸣听过，略一想就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图。</p>
见了皇帝，听了皇帝的吩咐，他暗笑自己果然没有猜错，皇帝是留不下沈奕昀的。</p>
“你此番去，务必将沈默存截杀在半途中，确保万无一失，还要造成沈奕昀是被藩王杀害的假象。”</p>
“是。”尉迟凤鸣行礼。</p>
皇帝果然阴狠。沈默存被藩王截杀，天平即刻便会倾斜，民众的力量可是无穷的，尤其是那些腹有诗书的学子们。届时皇上削藩必将受到学子们的声援，天下舆论也会到倒向皇帝。（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