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十三章</p>
总有那么一个男人，在女人的心目中是一座坚实的大山，风吹不垮雨淋不垮，你可以笃定危难之际他定会不顾一切的护你，即便只剩下死路一条，最后死的那个也会是你。这个人或许是父亲，或许是丈夫……而在云想容心目中，这个人是沈奕昀。</p>
他逗笑了满屋的仆妇，也逗笑了云想容，心下一松，方才的恐惧消散殆尽，连那无法忍耐叫她心慌的疼痛都能够忍耐了。好像只要他在，她的底气就足一些，勇气就多一些。</p>
“告诉伯爷，叫他去外头用晚膳。我吩咐小厨房预备着他爱吃的鸡丝面和白菘虾仁卷。”断断续续说完，又是阵痛。云想容脸上一白，咬紧牙关，额头已泌出了细细的汗，半晌才续道：“这头也不是一时半刻就完事的，别叫他傻乎乎只知道等着。”</p>
卫二家的早知道他们夫妻是恩爱的，想不到一个在产房里忍痛，还惦记着另一个用没用晚膳。她连连点头，边往外头走，心里边祈祷，这样好的夫人，可千万不能有事，若是没了这个，可叫伯爷在去哪儿找个一样好的来。</p>
到了廊下，卫二家的已面色如常：“伯爷，夫人让您先去用晚膳，她特地吩咐小厨房给您预备的鸡丝面和白菘虾仁卷。”</p>
“都这会子了，还吃什么晚膳！”沈奕昀拉着卫二家的的手，清越声音透着焦急：“乳娘，我想进去陪着。”</p>
“产房不干净，大男人家的进去做什么！”卫二家的训斥道：“再者说了，你去了，产婆医婆都不好发挥，不是还有我和柳妈妈在呢么，四少爷先去吃了晚饭，然后去外院书房写字看书，有了好消息自然派人告诉你。”</p>
沈奕昀眉头拧在一处，面前挡着这么些人不许他进屋，里头的情形不知如何，他心都快纠成一个团了，哪里还有心情吃饭看书写字？</p>
“那我就在这等着。”沈奕昀回头吩咐道：“给我搬把椅子来。”</p>
柳妈妈无奈摇头进了里头去，小丫头则合力抬了一把圈椅来。孟氏和舅母吴氏见了，索性也搬了椅子坐在廊下等候着。</p>
胡媚儿笑吟吟搂着吴氏的脖子道：“母亲，您瞧表哥那样儿。”</p>
吴氏嗔怪的轻拍女儿的手，对孟氏道：“亲家夫人不必担忧，人手咱们早就预备下了，万无一失。”</p>
孟氏手中帕子拧成了麻花，忧心忡忡看着窗棂纸上映出的攒动人影。</p>
如此坐等了许久，却听不见里头的动静。</p>
孟氏着了急，起身就要往里头去，被柳妈妈拦在门前。</p>
“怎么样？怎么卿卿一声都不吭？难不成昏过去了？”</p>
一听“昏过去”沈奕昀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身起来，抓着柳妈妈问：“到底怎么了？！”</p>
柳妈妈被二人闹的哭笑不得，“夫人是个有刚性的，硬是咬牙不呼痛，这会儿羊水已经破了，不过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哎！我一个老婆子，当着大男人和大姑娘家的说这些，求求主子们别添乱，都去歇着成不成？”</p>
大男人指的是沈奕昀，大姑娘指的当然是胡媚儿。</p>
吴氏见里头还没什么事儿，孟氏就先慌了，深知娘家母亲最看不得女儿遭罪，便道：“亲家夫人，不如咱们去偏房歇息一会儿。”</p>
胡媚儿就娇笑着去搀着孟氏的胳膊，硬是将人拉走了，与吴氏一同说笑着分散孟氏的注意力。</p>
沈奕昀这才低声问柳妈妈：“一切可还顺利？韩妈妈怎么说？”</p>
柳妈妈却抹不开脸跟沈奕昀说那么多，只道了句：“无碍的”就撩起帘子进了屋。</p>
沈奕昀只来得及伸长脖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景象就被掩盖在其后，在廊下坐立不安的看着窗棂纸上映出的人影儿，从夜幕漆黑一直等到天色见亮，屋里熄了烛火，还是没有动静。</p>
云想容已是醒一会儿睡一会，不知第几次疼醒，感觉到此时的阵痛越发的规律密集，她拉着韩妈妈的手,唤了一声：“韩妈妈！”</p>
她以为自己这一嗓子必然石破天惊，可出口的却只是虚弱。</p>
韩妈妈拉着云想容的手诊脉，几名产婆则是在四角撑起的被单下探视，“已经看到头了。可不成啊，口子开的太小，头卡在这里！”</p>
韩妈妈则是拿了一颗“保心丹”让云想容含着，道：“可有胸闷绞痛等症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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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容含着药，胡乱点头。这阵子只感觉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景物都泛着白光，身上已经分不清是哪在痛，总归是痛的。不过她一直咬牙忍着不发出声来。</p>
产婆的话，在她耳鸣之时逐渐清晰起来：“已经破水三个时辰了，在不得开口子，对孩子也不好。”</p>
“这孩子不等到了正时辰来，可不就是折腾母亲。”</p>
“要不就用剪刀……”</p>
“夫人这般文弱，怕受不住。”</p>
……</p>
云想容自听到“对孩子不好”那一句，脑子就渐渐恢复了清明。羊水已经破了，孩子还憋在里头，胎位又不是不正，只是未曾开，若因为这个憋坏了孩子那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p>
“韩妈妈。”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云想容一把攥住了韩妈妈的手：“不能再等了，用剪刀。”</p>
先前预备了给云想容接生的婆子都是宫里头的人精挑细选介绍来的。但因为皇帝的原因，紧急之中遣走了。</p>
如今面前这批人虽然不是给宫里的主子接生，可也都是颇有经验，经常走动在高门大户之中，见过的贵妇人不知凡几，见过生产时滋哇乱叫还不到生时就把力气耗尽的，也见过疼晕过去，吓晕过去的，却没见到临产时能忍着阵痛时一声不吭，还敢睁大一双美目要医婆用剪子的。</p>
“夫人，这样不妥。”韩妈妈第一个否决，就算她有止血的药，也不能保证她剧痛之下会不会心疾发作。</p>
然两名产婆却是道：“孩子的头卡着，时间久了怕憋坏了。”用手在云想容肚子上顺了顺，又摸了她的骨盆：“这样虽造成些创伤，可对夫人自身也是好的，对骨头的压力小些。”</p>
韩妈妈闻言脸色一瞬变的难看，产婆的意思很明白，在这样下去，不但孩子危险，对母体也不好。</p>
幸而她预备了上等的止血药。</p>
韩妈妈便起身，拉着婆子们小声商议了几句，片刻就吩咐人去预备热水，自己则去外头开了需要用得到的方子，产婆这厢也做好了切口的准备。</p>
英姿被产婆叫了进来：“你扶着夫人，别叫她挣扎乱动。”又拿了干净的布巾塞给云想容，示意她咬着：“待会儿夫人且听我的，叫你深呼吸，你就深呼吸。”</p>
云想容靠着英姿的手臂半扬起上身，咬着布巾胡乱点头，向下去看，只看得到婆子撑起的大红色锦缎褥单。</p>
英姿眼见着产婆拿了剪子，吓得脸色铁青，搂着云想容的肩膀下意识唤了一声：“夫人！”</p>
随即，她感觉到怀中人身体猛然一紧，随后剧烈的颤抖，呼痛声终究是没有出口。</p>
“好了好了！看到头了！”</p>
“夫人，深呼吸，对，就这样！”</p>
……</p>
屋里有产婆的吆喝声，有韩妈妈厉声吩咐的声音，还有英姿叫“夫人”的声音，就是没听见云想容的动静。</p>
朝霞似鲜艳的一滴朱砂，在平静的清潭上逐渐将绚烂晕染开来，整个卿园都沐浴在晨光之中，沈奕昀却感觉不到此景之美，朝阳之艳。</p>
她不吭一声，反而将他的心抓的更紧。妇人生产时不是疼极了吗？她怎么不叫唤？这么憋着，万一引的心疾发作可怎么办？</p>
沈奕昀再也顾不得其他，骤然从圈椅起身，推门就要往里闯。</p>
丫鬟婆子看了一整夜都没见伯爷有举动，谁知道他这会子会突然发难？一个没留神，人就已经闯了进去。</p>
“伯爷！您怎么进来了？！”韩妈妈手上端的药壶险些扔了。</p>
“我没听见动静儿，我得看看她！”</p>
沈奕昀往里间冲去，密不透风的产室扑鼻而来的就是难耐的血腥味。</p>
一个产婆正站在床边指挥者：“夫人，深吸一口气，对，用力……”</p>
下头则有两个产婆佝身在撑起四角的褥单下。</p>
而他的宝贝疙瘩，此时口中咬的白布上都已落下红色血迹，正为了产下他们的孩子而拼命。</p>
这个场面想象中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番“惨烈”。平时连针刺破她手指他都舍不得，怎么舍得让她受这个罪！</p>
不生了，绝对在也不生了！</p>
沈奕昀心里只剩下这一句，冲去替代了英姿的位置，将云想容搂在怀里：“六儿，我来了，你别怕啊，听产婆的话。我已经去了恬王府，皇上回来刘嗪就会主动提出和离了。以后在也没有人能介入咱们，只有你我了！六儿！”</p>
和离？刘嗪提出和沈四和离？她们的婚姻，从此以后只有他们两人？再也不用考虑刘嗪？</p>
云想容早已晕乎的脑子终于抓住了一线清明，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松，突觉得身体撕裂般的痛处放大了无数倍，她叫都来不及，体内陡然一空，好像有什么随着血液奔流出去。</p>
“哇”的一声，是婴儿响亮的啼哭。</p>
“伯爷，是个小公子呢！”产婆将孩子抱去清洗。</p>
沈奕昀则是搂着云想容，将黏在她脸上的头发抹开，又怜惜的用袖子为她擦汗，心里疼着，口中轻快的打趣：“看你，还是醋劲儿最大不是？”</p>
一句话，惹得英姿和韩妈妈都跟着笑了。</p>
云想容疲惫的扯了扯嘴角，恍恍惚惚坠入了黑暗之中。（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