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遮丑</p>
云敖原还预备听女儿与他赔不是，说一声“爹爹我再也不敢”，或是哭着求他别杀她。然他怀中的小人儿身子却瘫软下去。</p>
低头一看，云想容色惨白，嘴唇发紫，且纤细的脖子上浮现出一圈的红印。再探鼻息，呼吸微弱。</p>
云敖见女儿闭着眼，心下骤然一痛，忙失声唤道：</p>
“来人！快叫韩妈妈！来人！”</p>
守在门外的墨玉和墨竹闻言，一人进屋，一人听吩咐去找人。</p>
柳妈妈、柳月和英姿没了阻拦，急慌慌的冲进来，待到看清屋内的景象，三人惊恐的几乎失语。</p>
“小姐！”</p>
英姿飞身窜上，挤开了云敖，先是探云想容的鼻息和脉搏，见她无恙，这才放下心，眼泪也汹涌而出，她以为小姐被生父给掐死了——她脖子上的痕迹，着实让她没法子往好处想。</p>
这都是什么爹妈！</p>
英姿觉得自己父母双亡已经够凄惨，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不顾女儿死活的妈，和下得去狠手要掐死女儿的爹！</p>
“柳妈，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夫人啊！”夫人在懦弱，孩子差点被生父害死，她也会有个说法吧？</p>
柳妈妈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撒腿冲了出去。</p>
云敖这会子脑筋清楚了一些，也意识到此番没掐死她的严重性，若传了出去，怕是他的名声不保。</p>
眼角余光见墨玉带着韩妈妈回来，吩咐道：“柳妈妈留下伺候小姐，墨玉去请夫人来。”</p>
柳妈妈到了屋门口的脚步停住了。她不能违抗侯爷的命令，且又担心云想容，便折回到床边来，听韩妈妈的吩咐给小姐换衣裳。</p>
孟氏正在外头张罗晚饭，了，吓得险些晕倒，忙提着裙摆赶了回来。</p>
到了二楼的西厢，刚走到门前，就闻到满屋子的药味，进里屋，险些被门槛绊倒，踉跄堪堪扶着落地圆光罩站稳，见女儿只穿着中衣躺在床上，身上扎了针，孟氏捂着嘴哭起来，哽咽又惧怕的问：“韩妈妈，卿卿如何了？”</p>
“暂且无碍。”</p>
韩妈妈满脑门子冷汗，皇上让伺候的人，若突然有个三长两短的，她怕也要拉着全族跟着陪葬。只是，云想容脖子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她不敢多想，只能先救孩子的性命要紧，任由她脖子上的红色指痕渐渐转为青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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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敖这厢搂住了孟氏，安慰道：“莫怕，孩子不会有事的，韩妈妈医术高超，断不会让她有事。方才有刺客趁着我去净房的时候进来，意图对卿卿不利，我听见动静赶来，那人不与我照面就翻窗出去了，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孩子，害卿卿受了惊吓。”</p>
孟氏这会子已经看清女儿脖子上的淤青痕迹，后怕的摇头：“怎么会这样？卿卿一个小女孩子家，是什么人要下如此毒手！”</p>
云敖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p>
孟氏抿唇住了口。</p>
或许是云敖的仇家……</p>
柳妈妈和柳月，以及韩妈妈这厢心下都有些恍然。</p>
他们在外头，没见有人进屋，就只知道侯爷在屋里，所以看到云想容脖子上的淤青，下意识的觉得是云敖做的。可虎毒不食子，云敖没有理由要杀孩子啊。这是必然是刺客所为。</p>
孟氏手脚冰凉，“那刺客呢？”</p>
“我已派贴身侍卫去追了，不过此事不宜张扬。”</p>
他说不宜张扬，就说明她猜测的不错。当年她怀着云想容，也是突然闯进刺客才吓得她早产，当时刺客还没近她的身呢，女儿却是被掐了脖子，卿卿当时该有多害怕。</p>
孟氏心疼的靠在云敖怀里，又一次抽噎着哭了起来。</p>
云敖见孟氏信了，松了口气。</p>
墨玉和墨竹自然不会泄露他的事，其他人顶多存疑，现在他给了说法，怀疑也会被打消了。而云想容，他也笃定她不会说。</p>
因为她是个聪明人，此事宣扬开，对她全无半点好处，且触怒了他的结果她担待不起。</p>
英姿蹲在床畔，冷眼看着云敖和孟氏，心下只觉得小姐无比的可怜。她自小习武，六识灵敏，方才她离着卧房并不远，隐约听到屋里有争执的声音却没听见云敖见了刺客时任何该有的声音。这事分明是他做的！</p>
看来，要等小姐醒来在商议。</p>
韩妈妈到底医术高，云想容不多时就醒了过来。只身上仿佛被淋了水似的，身下的被褥都已潮湿。</p>
张开眼，看着床畔围着的人，又看到靠在云敖怀中的孟氏，云想容脑筋飞转。</p>
看孟氏的反应，就知云敖必然已找到了说法。</p>
她若贸然开口，触怒了云敖，下一次怕他就不会一怒之下亲手来掐自己，而是会让人暗杀了。她手无缚鸡之力，只有等死而已。</p>
为今之计，只有隐忍下来。积蓄力量以自保，等她有了足够的能力，云敖也就无法奈何她了。</p>
云想容沉思时，云敖问：“卿卿，你可看清了刺客的样子？”</p>
原来说是刺客。他也真会变法儿。</p>
“没有，那人身法太快。”云想容理智的道，“我猜他也并非要杀我，怕是要故意与父亲作对的吧？”</p>
云想容都这么说，众人就越发确信了。英姿却有些不解的看着云想容，欲言又止。</p>
韩妈妈拔了针，给云想容拿了保心丹吃。</p>
云想容吃了药，披上衣裳，靠着水色缎面大迎枕，眯眼想了想，道：“父亲，女儿有事求您。”</p>
“何事？”</p>
“女儿想养几个身手好的护卫。父亲和母亲疼惜我，可也不能时刻呆在我身边，若下次再有今日这样的事，父亲未必在，我岂不是要遭殃？”</p>
她竟懂得利用机会来给自己争取利益，而不是哭闹，更没有对他从此就怕了！</p>
这样的孩子，为何不是个男孩？</p>
云敖笑着颔首：“都依你，回头为父的亲自给你选人来。”</p>
“多谢父亲。”云想容笑眯着眼：“还请父亲允许，若我有了合适的人也能让他们进府里来。”</p>
她还想养自己的心腹？</p>
云敖哈哈笑道：“好，依你就是。”</p>
这会子他心情放松，有一些想不开的事情也就想开了。定国公府虽然倒了。可他有了“大义灭亲”的功劳在，等于与定国公一脉撇清了关系。</p>
原本，若无这一层，他的仕途也就走到头了。如今自己既然摘了出来，将来仕途上也会毫无阻挡。至于与锦衣卫联上了线，若善加利用，对他只有好处。</p>
云敖至此心情大好，又道：“你只管自己去找合适的人来，银子为父的拨给你。”</p>
“多谢父亲。”云想容含笑点头。</p>
孟氏见夫婿与女儿相处的如此融洽，心下欢喜，道：“卿卿，你想吃什么，跟娘说，娘现在去给你预备。”</p>
“母亲不必忙，我困了，还想先睡一会呢。”云想容疲惫的闭上眼。</p>
孟氏这会子才觉得有些不对。为何女儿对自己的称呼改了？</p>
以前她甜甜的唤自己娘亲，如今却改成了母亲……</p>
云想容睡觉的功夫，云敖就对孟氏道：“我已经吩咐了康学文，去将我常用的一些东西带来。永昌府那边留了人看屋子。下人也只带一些可靠的过来。这一次搬回来暂且住着，若不顺意，咱们还可以随时回永昌府去。”</p>
孟氏颔首：“都听你的。”</p>
云敖笑道：“对了，还有明珠和博哥儿明日也要来了。”</p>
“妾身早已经备好了房间，就在一层的西厢，先给两个孩子住着，若住的不管，妾身再去点对。只是孩子小，怕生，妾身未曾给他们安排身边人，侯爷还要让明珠儿和博哥儿的乳娘和用惯了的人都跟来才是，还有被褥枕头，最好也用旧的，免得孩子认床。”</p>
云敖心下放宽了一些。虽不放心云想容，可孟氏心地淳厚，自然是会对孩子好的。就笑着应了声好。</p>
次日，云想容早起正在走石子路的功夫，永昌侯府的人就来了。康孙氏抱着云明珠，襁褓中的云博宜则是有他的乳娘曲妈妈抱着，后头还带了四名用惯了的丫鬟，浩浩荡荡的搬进了西厢。</p>
云明珠已经一夜没见到母亲，见了孟氏也不知行礼，只知道扑倒云敖怀里哭闹：“我要娘亲，我要娘亲。”</p>
云敖将她交给孟氏，道：“往后她就是你母亲。”</p>
“我不，我要我自己的娘亲！”随即坐在地上大哭起来。</p>
孟氏搂着云明珠，又是哄又是抱又是给糖吃，许久才让云明珠止住了哭，心里难免想还是自家的卿卿最乖巧。</p>
可这种全家团聚的时候，女儿却没有围在自己身边。孟氏环顾四周找了许久，才看到落地圆光罩边穿了浅蓝色对襟小袄的小身影。女儿面上挂着微笑，安静而疏离的远远立着，仿佛与他们都没有什么牵连。</p>
孟氏心疼的紧张，忙冲着云想容招招手。</p>
云想容微笑着上前到了孟氏跟前：“母亲。”</p>
又是母亲。好像从云敖回来起，她就再也没如从前那般亲昵的叫过她一声“娘亲”。</p>
孟氏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p>
就在这时，孙妈妈从外头进来，道：“夫人，前头来小厮回话，说是邱氏来了，要求见侯爷。”</p>
云敖挑眉，摆摆手：“不见。”（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