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发生在两座山头之间的公路弯道口，弯道前面河沟上的一座石桥也被炸了个底朝天，彻底堵住了被伏击者的退路。从攻击方选择的伏击地，以及安排炸桥的手法来判断，绝对是专业人士。</p>
满是水泥和沥青坑洞的废旧公路上，躺满了骡马牲口和士兵的尸体。从渐趋稀落的枪声来看，这场战斗似乎已经到了尾声。</p>
姬少飞惊讶地发现，被伏击的国防军部队，居然就是不久前他在何孟乡见过的那支辎重运输队。</p>
令他更为错愕的是，两座丘山坡上冒出来的数十名伏击者，竟然不是他预料中的民兵游击队，而是穿着防护服的电磁步兵！虽然这些人手上都拿着火药动能兵器，但全套带头盔的战术防护服却是如假包换的正规电磁步兵招牌。</p>
在十里铺周边地区活动的电磁步兵，不是原先负责驻守鲁冀豫皖地区的第八仟，就是魔都战役后撤下来的第七仟残部。</p>
作为枢密院麾下的直属武装部队，这些步兵精锐在训练和装备方面都远非垦荒区民兵所能比拟，没想到现在也化整为零撒到鲁西平原上来打游击战。</p>
姬少飞心里想着，双手已经举了起来，同时继续沿着公路向尸横遍野的战场走过去。他的新身体并非刀枪不入的金刚之躯，他也不想被己方步兵误判为敌人扫成筛子。</p>
果然，才刚绕过被炸断的石桥，前面就传来了怒喝声：“站住，干什么的？”</p>
两名端着一六式突击步枪，在灰色战术防护服外面罩了套数码迷彩马甲的步兵从草地里冒出头来。这两位显然是伏击战场外围的警戒人员，姬少飞有很大把握相信，那座被炸断的石桥多半也是他们的功劳。</p>
“别开枪，我是信息部的！”他努力用最大声音叫嚷着。</p>
半分钟后，经过一番简单的搜僧后，他被这两人直接带到了一位开着头盔面罩的步兵军官面前。</p>
这电磁步兵军官长得又黑又壮，脸上一副别人欠了他许多钱的郁闷表情，不过当他注视姬少飞的时候，一双眼睛里却自然而然流露出摄人的精光。互助会的战术防护服上没有官阶军衔标识，所以姬少飞无法判断这位是个什长还是个佰长。</p>
“站住！别靠近！”从姬少飞走近起，那军官的视线就一直紧盯着他。等挨到彼此之间大约有三四米距离上时，军官突然放声大吼起来：“你是什么人？怎么走路的姿势怪怪的，嗯，像个娘炮？”</p>
如果在从前，被别人如此评价的姬少飞非跳上去和对方干一架不可。但是，现在脑部植入玄鸟模块又更换了人造躯体之后，姬少飞行走时的细节动作确实和普通人有些不太一样，这种区别并不明显，没有仔细观察是根本发现不了的。但没想到这步兵军官的眼力却忒毒，隔着老远都能看出一丝端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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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佰长，这个人自称是信息部的。”身后的兵一句话介绍了姬少飞，也让他明白了眼前这位军官的身份。“我们搜了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p>
那军官头，直视着姬少飞的双眼，手上拎的自动步枪枪口却始终没有放下。</p>
“信息部的？有识别码吗？”</p>
“我的识别码是……”姬少飞直接报出了属于自己的十一位身份识别码。</p>
那佰长旁边的一名步兵立刻从护脊背囊里拿出一套四元相位通讯仪，这人动作相当娴熟，三下两下就完成组装，接上双极电池后很快弹出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全息红色圆环，那是查询菜单界面。</p>
姬少飞自觉地迈步走过去，跨进那全息红色圆环的区域。</p>
一秒钟后，智库熟悉的声音响起：“身份核查通过，受体识别码为……”智库重新复述了一遍那个十一位辨识码，与姬少飞自己报出的完全一样。</p>
黑胖军官这才放下步枪，往前靠拢了两步：“原来真是自己人，哼哼，兵荒马乱的，跑到这荒郊野岭来，有何贵干啊？”</p>
这军官话带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让姬少飞感觉很不舒服。</p>
不过，从这场仅仅持续了五分钟的伏击战，以及对方敏锐过人的观察力来看，这位黑胖佰长显然是个非同寻常的人物。</p>
彼此相距不到两米，已经足以让他看清对方的脸部五官特征。</p>
传到视网膜的画面被转入玄鸟模块，向智库发出的身份辨识申请几乎立刻获得回应。不到一秒钟时间内，对方的履历和职务都被传送到姬少飞的脑海里。</p>
“步兵第七仟第九佰的李展鹏佰长，我现在正在执行紧急公务，需要尽快赶往北面十公里的一个村子。”</p>
姬少飞看了一眼山坡后，草丛里有隐隐约约的金属光泽，那也许是这些步兵的走你步行器。如果这场伏击战真是他们精心策划的，这帮电磁步兵肯定在开火前就拆下了所有步行器的电池。“李佰长，能否借给我一台步行器，或者，一辆足肢摩托也行。”</p>
听到对方出自己的全名和职务，李佰长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与此同时，他的眼中也射出两道警惕的凶光，随后整个人的表情才慢慢松弛下来。</p>
“你……果然是信息部的人，嘿嘿。”李佰长看了看旁边的那位步兵，后者已经开始在拆卸那台刚刚发挥作用的四元相位通讯仪。在相位脉冲炸弹肆虐的战场区域，像这样拆了又装，装了又拆的举动一不奇怪。</p>
“步行器和足肢摩托我们都有，但不能借给你。”</p>
“为什么？我有非常重要的紧急任务……”姬少飞一听就急了，他的心里马上冒出一个念头，要不要通过信息部联系枢密院，然后请枢密院参谋部向这个不知好歹的军官施加压力？</p>
那黑胖佰长闻言停下脚步，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瞅着他：“因为，我们刚刚才接到通知，五分钟……不，四分五十秒后，工程部将在鲁西平原上空引爆一枚覆盖半径为两百公里的大型相位脉冲弹。如果你不想半路又抛锚的话，最好等一等再走。”</p>
空爆大型相位脉冲炸弹，虽然奈何不了玄武战车的挺进锋芒，但却能让机械化步兵和后勤辅助部队暂时瘫痪，毕竟这些部队还得依靠大批量的内燃机载具来行军。为了缓阻国防军各路人马向十里铺的推进，整个互助会上下已经是奇招迭出。</p>
“哦……”姬少飞松了一口气，这才明白对方是好心而不是故意刁难。</p>
但是，还要再等五分钟，他所面对的情况随时都可能发生未知变化。</p>
这场伏击战已经改变了一些细微的东西，国防军的炮兵团可能已经发现运输弹药的辎重队受袭，他们也许会撤退也许不会。就在他们附近的新三军军指挥部也许会因此紧急转移，或者，也许不会。</p>
当蝴蝶的翅膀扇起来的时候，谁能准确预见到未来呢？</p>
“老玩这些没用的把戏，有啥意思？”李佰长叹了口气，那张讨债脸上的褶子沟壑交错：“照我看，只要朝广州扔一发核弹，这场战争就能马上结束。”</p>
姬少飞没有话，他注意到李佰长身边的步兵们几乎都是同样的表情。</p>
拥有无可非议的技术优势，第七仟却被对手从嘉兴撵出魔都，又从魔都赶到十里铺。身为军人，这份加料郁闷还真是憋屈得要让人呕血。</p>
有那么一瞬间，姬少飞突然理解了这位佰长阴阳怪气话的原因。</p>
但是，把广州从地球表面抹去，真的就天下太平了吗？</p>
“滥杀不能解决问题的根本。”他低声道。</p>
李佰长微微一笑：“但可以解决那些有问题的人，不是吗？”</p>
姬少飞缓缓摇了摇头：“我们发誓要用生命守护的新生存秩序，不该是这样的。”</p>
虚伪的笑容在佰长的脸上冻结：“但我的手下正在一个接一个死去，他们每一个都是好伙子，从嘉兴到魔都，从魔都又到这里，我的部队已经减员三分之一。如果我们的新生存秩序真打算拯救那些值得拯救的生命，那我们就该以最快的速度，用最具威力的武器，立刻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p>
姬少飞望着对方，没有一丁想要争论的冲动。时间正在一秒接一秒流逝，而他的使命却毫无进展。</p>
“我现在要去做的，就是尽快结束这场战争。”</p>
李佰长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脸望着山坡下：“如果你确实急着赶路的话，我倒有一个不错的建议。”</p>
顺着佰长的目光，姬少飞看到了公路路面上，被打扫战场的步兵们驱赶聚拢来的几匹骡马。</p>
两分钟后，姬少飞骑在一匹毛发凌乱的劣马背上，攥紧了缰绳沿着公路由南向北狂奔。</p>
他以前骑过马，但那只是在内蒙古草原上带游玩性质的闲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玩命疾驰。虽然有马鞍和脚蹬，但马背上的剧震根本无法让骑行者将臀部贴紧坐实，他只能踩着脚蹬，半曲着身体，努力配合马背的抖动而上下摇晃，以期减轻每一次落地时承受的猛烈震荡。</p>
这种感觉既陌生也很新鲜。</p>
头上的天空中，无声无息地绽放出一团巨大的银色光芒，接近完美的环状光芒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天空边缘扩张膨胀。</p>
那一定是李佰长所的大型相位脉冲炸弹，工程部通常会用精卫飞行器在大气层以外高度上投下这种软杀伤炸弹，等降落到目标地区的指定高度上空时就会自行引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