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时地利

  本来,任命水清开办服务公司就是“北极熊”的爆炸新闻。

  谁知道在青工们报道这天,洪衍武又给这一新闻增加了一层戏剧性色彩。

  居然一个人也没给安排活干,还香烟、瓜子、热茶伺候着,把这帮人都给供起来啦。

  这……这养大爷呢?还是个要干正事儿的样儿吗?

  不用问,这帮享受福利的“大爷”们当然美了,逮着熟人就跟熟人臭显。

  说服务公司真是个美差,没想到调到这儿来,倒享上福了,在哪儿混也不如这儿滋润啊。

  至于这日子长久不了,管他呢。

  反正都是公家的人,得混一天赚一天,公司哪怕倒了,厂子也不能不给他们安排。

  还有人编了顺口溜,说什么“服务公司真轻松,香烟瓜子热茶供,拉屎尿尿两个点,提起裤子就放工。”

  而其他职工们对这样的情况却是瞠目结舌。

  有人醋心,有人痛心。

  但无不说这公司完蛋了,绝对办不好,厂里的钱跟打了水漂没区别。

  至于厂领导们,就更不可能有什么正面评价了。

  郭书记这帮政工干部窃笑说杨厂长所托非人。

  别说这帮青工是歪瓜裂枣,烂酸梨。就连水清也还不堪重用。

  其他的干部们则晕头转向,都闹懵了。

  他们不解的是,按说水清是挺稳重的人呀,怎么能干出这样浅薄无知的糊涂事来呢?

  特别是杨厂长自己和魏大姐,更是全都麻爪了。

  他们都不免在一起嘀咕,难道押宝真压错了?

  于是俩人一起来找洪衍武和水清来问情况。

  他们可没想到,无论是洪衍武和水清,态度全是胸有成竹。

  仅仅冲他们笑笑,说一切正常,要他们安心等待,保证很快回归正轨。

  安心?怎么能安心?

  杨厂长急不可耐的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没想到洪衍武却抱怨上了。

  “哎哟我的大厂长啊,我们这是计划好的,怎么才刚一上手,您就不放心了?要这样,那以后我们就更别干了。还不事事都得跟您汇报啊?这自主经营权有跟没有,还不一样吗?跟您说,我们不需要保姆和拐棍,就需要您的信任。”

  杨厂长登时倍觉尴尬。

  还好,有水清管着洪衍武,说了他一句。

  洪衍武这才又耐着性子解释。

  “厂长啊,不是我非跟您卖关子。关键是大体方针不变,该汇报的差不多都跟您汇报过了。至于具体操作太琐碎,我们还得根据客观情况调整一下,得见机而行。”

  “不瞒您说,人这心理有点复杂,真要跟您解释清楚怎么把这帮人给拿住了,那就太麻烦了,还不如拿实际效果和成绩说话呢。”

  “反正这么跟您说吧,很快,我就让他们倒求着我干活。而且很快能见着利,这个月我们都不带亏本的,兴许还能赚点。您能放心吗?”

  这么一说杨厂长也就不好再多问了,他一想也是,洪衍武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不能对他们太不信任了,有这个态度就够了。

  人家可是立了军令状的,连人家自己都不急,他瞎着急什么。

  这不是皇帝不急,那什么瞎着急嘛……

  于是杨厂长冲着魏大姐苦笑了一下,也只能是先撤了。

  没想到走的时候,洪衍武这还瑟卖乖呢,嘴里直说。

  “杨厂长,其实我们也不是不需要您的帮助。我可以先给您提个醒。真等我们干火了,才是您该着急的时候。到时候肯定有人眼红,您可得帮忙替我们扛住了,别让人毁了这大好局面……”

  嘿,真够狂的啊!

  得了,既然这么大把握,那这话就先听着吧!

  说实话,杨厂长这会儿是真不信洪衍武的话。

  但偏偏真是没多久,洪衍武就让这话成了真。

  到那个时候,事实摆在面前,杨厂长还真不能不再高看他一眼。

  彻底把这小子当成一个滋滋冒油,嗷嗷闪光的经世奇才了。

  那洪衍武又是怎么这么快做到的呢?

  其实啊,一开始是从一个不起眼的小买卖起家的。

  前面不是说过吗,洪衍武有廉、惠、奢三种买卖的规划。

  房子当然不是一天盖起来的,商店和餐厅都得需要盖房,所以他一边找基建科规划要盖房的位置和成本。

  另一边也只能从本最小,最容易上手的买卖入手。

  那就是找人蹬着三轮车,到故宫、北海、天安门这样的旅游景点贩卖零散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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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汽水冰棍吗?

  不!大冬天的,卖这个反季节商品,能挣着钱才怪呢,干什么也得应季。

  那卖什么呀?

  嘿,洪衍武早琢磨好了,卖冰糖葫芦。

  这玩意可是北方独有的特产,以京津两地尤为盛行。

  不但口味诱人,酸甜缠绵,有利健康,老少皆宜,而且历史悠久。

  据说其来历与御医以炒红果治愈宋光宗的黄贵妃积食有关。

  至于得其名,是因为最初的糖葫芦每串只有大、小两个果儿。

  大个儿的在下面,小个儿的在上面,中间用根竹签儿穿起,像个葫芦似的,故名糖葫芦。

  这个说法儿,在《晚清宫廷见闻》中有,大概是可靠的。

  而这东西真正开始在民间盛行,并且演变成近代糖葫芦的模样。

  其实是始于清末,是由京城老号“不老泉”、“九龙斋”和“信远斋”,按宫廷做法,把这玩意改良之后推广在民间的。

  也正因为制作方法不难,简单易学。

  再之后,民间的穷苦人也开始自己制作贩卖,来靠这玩意在冬天挣几个小钱。

  于是每逢入冬,京津街头便会有小贩或担着挑子,或扛着稻草桩子。

  上面插着用山里红、海棠果、山药、核桃仁等原料穿成的冰糖葫芦,走街串巷叫卖。

  一到隆冬时节,更是卖冰糖葫芦的旺季。

  想想看,眼下卖这东西那不是正应季吗?

  再加上如今没有国营单位卖这玩意,竞争对象只是零散小商小贩。

  市场几乎是一片空白,空间无限啊。

  这就是天时。

  另外,干这个也占着地利呢。

  这可不是指洪衍武和故宫景点已经搭上了关系,已经有自己的兄弟成了驻扎在那儿的先头部队。

  那算什么呀。

  这话真正的意思,是指服务公司背靠“北极熊”这棵大树。

  在进货渠道、生产资料乃至经营权上,都有超人一等的先天优势。

  别忘了,“北极熊”本身就是京城食品大厂。

  其生产的各类水果罐头,尤其是“山楂罐头”,在京城长期居于垄断地位。

  所以要说制作糖葫芦的原料,无论是主料还是辅料,服务公司只要有需要,一点都不带发愁的。

  因为有了杨厂长首肯,服务公司可以直接从厂里车间写条子调拨原料,按进货价算。

  不但价廉,而且质优。

  甚至假如跟车间负责人关系好,还可以直接提取冲洗处理好的原材料。

  是又干净又卫生,还省事了呢。

  至于做糖葫芦所需的空房子、熬糖锅和水板儿,那也全都是现成的。

  小食堂就有个二十平米的空屋子,搁着没用的一些杂物,收拾出来马上能用。

  锅和板儿直接从大食堂拿,庞师傅回头再写个单子,自己从厂里再要新的,等于就是白给。

  其实就连给卖货的三轮车进行改造,在车上加个密封的玻璃罩子,基本上都是靠的人情,占了厂里的便宜。

  因为洪衍武大食堂里弄了两盒鸡块,又用公款买了两条好烟,厂里的木匠就欣欣然帮忙了。

  这能不省钱吗?

  说到服务公司真正花在生产资料上的费用,其实也就是买几辆三轮车罢了。

  还有,执照问题也很关键。

  卖糖葫芦的主力其实是郊区农民,他们可都没执照,属于无照经营。

  因为就为了这俩仨月的买卖不值得,不说去申请执照麻烦,而且还得交税,总得被工商税务为难。

  所以这帮人就不敢在大街上露面,大部分靠游走在胡同里做买卖。

  真要是有胆肥的,敢去热闹地儿卖东西,那就得防着被工商抄没。

  没赶上是挣得多,跑了也没事儿,可逮着那就得挨罚蚀本了。

  相比之下,作为“北极熊”厂属企业的服务公司可就没这方面顾虑了。

  他们什么手续都不用办,只凭厂子这块金字招牌,他们就可以安安全全在全城街头做买卖而无虞工商查处。

  而且还能美其名曰落个“便民”的好名声。

  根本不会像游商小贩那样,跟耗子躲猫似的,一见工商就狼狈逃窜。

  也不会在天安门、故宫门口被景点负责人嫌弃、驱赶。

  就连物价局都不会跟他们太较劲。

  因为说到底都是公家单位,一家人啊,那谁跟谁啊。

  想想看,这样里外里差了多少?

  当然,最后还得说一说人和。

  这个年头,大部分人还真是有着“国营不坑人,干净卫生”的印象。

  这就让服务公司的买私人的好干。

  至少是两相比较,价格哪怕有点差距,老百姓也愿意买公家的东西。

  但洪衍武拥有的优势可不止这一点。

  因为他压根而都没想到,“张大勺”这么大一名厨,御厨世家,专门做大菜的主儿。

  居然在制作糖葫芦方面也琢磨过、钻过,竟是个无人能及的真正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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